哪成想,送达蜀地的只有一封书信?
阿薇观定西侯神色变化,就猜到其中恐有故事。
她轻哼了声,抬起手来,先指向定西侯:“亲爹。”
又指陆骏。
“亲弟弟。”
一旁才被他母亲放开没多久的金孙来了劲,梗着脖子等阿薇像陆念一般指到他这里,却不想这位表姐看都不看他,手指直接指到了舅公那里。
“嫡嫡亲的娘舅,”阿薇啧着摇了摇头,咬牙道,“骨血相连的至亲,就一封家书打发,没管过我母亲死活!靠不住的,终究靠不住!”
陆骏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模一样。
这个外甥女,这个指手画脚的做派,和陆念真是一模一样!
而再次被冠上“靠不住”名头的舅公,脸色难看。
他怎么会认为余家外孙女想息事宁人呢?
这孩子,怕是骨子里也和陆念一个拧脾气。
看走眼了!
可再是脸上不好看,道理还得讲一讲。
“我若没有记错,当日送去蜀地的药材里,还有我们白家添的两支老人参吧?”舅公问道。
“听舅公的意思,京里往蜀地送过东西?”阿薇挑了挑眉,一副这时才晓得其中有误会的模样,“如此看来,倒与母亲说得大差不差。”
观她神色缓和,舅婆问:“你母亲如何说的?”
阿薇道:“母亲说过,她与亲人们的矛盾只在外祖母的身故上。
都说外祖母是生了舅舅后身体不好、元气尽了才走的,可母亲认为另有缘由,因此与家里人多有意见。
可毕竟是血亲,除却此事,并无旁的矛盾,她写信求救、京里不会见死不管。
因而京中只一封薄薄家书送来、再无旁物,母亲气得吐了一帕子的血。
我舍不得她伤心,不愿入京,她反复说‘恐是中间办事的人出错’,说什么也要让我养好了回来。
也是我不中用,路上病了几次,若不然也不会险些赶不上。”
几句话说完,众人皆是沉默。
白氏之死,明明确确,两家人都没有异议。
陆念幼时丧母,做长辈的也是关爱过,可这孩子执拗,作得要命,闹得家里昏天暗地,再多的可怜也渐渐化作了厌烦。
可要说谁会坐视陆念母女死在蜀地,那自家断然没有那等冷血冷心之人。
而陆念跟女儿说的掏心掏肺的话也证明了,执拗了三十年的人,内心清明,并不是油盐不进、浑然不知好赖。
当然,想到“出错”归想到,没有收到支持也是真的,设身处地想想,亦是艰难痛苦。
难怪陆念一回来就借题发挥、寻事发疯。
也不能全怪她!
还想能“靠得住”些的舅公表了态:“这些年你们母女吃苦了,早知道那两支人参、我另外托人送去蜀地,也不会路途中出了差池,那可是救命的好东西!”
阿薇口上道了声谢,转步看向桑氏:“舅娘,不知当日总共送出多少药材?”
桑氏也不隐瞒:“五千银票、三箱药材,具体品项都有单子存着,我回头让人寻出来。这么多的银钱东西、平白无故折在半路上,说什么也得仔细查一查。”
当初她经手操办过,这事不弄明白,不管是公爹丈夫舅家,还是来观礼的宾朋,怕是要怀疑到她这儿了。
她没沾过一两一药,她不怕查,查清楚了才好。
“您说得是,得查仔细了,不冤人清白,也不放过那贪心之人,证据确凿才好。”阿薇并不纠缠。
借桂花酥发难,原也不是奔着银子药材去的,这是意外收获。
既得了线索,之后层层抽丝剥茧,证据严丝合缝才能一锤定音。
没有足够的证据就动手,只会如幼时的陆念一般吃亏。
她们两人回京来,再不会吃那等哑巴亏。
而后,阿薇嘴唇一撇,委委屈屈地:“我就是心疼我母亲吐的那一帕子血……”
定西侯更是心疼,交代桑氏道:“快些使人把院子收拾出来,等下好让她们母女住进去,缺了什么就补上。”
一直闭着眼睛“睡觉”的陆念掀了眼皮:“我住春晖园。”
桑氏暗讶。
春晖园是白氏婆母曾经住的正院,岑氏进门后住了另一处,因此这些年一直空置着。
可再空置也是一府正院,从没有听过哪家归来的姑夫人住正院的。
父母在,兄弟在。
这不合规矩。
定西侯满脑子还是“一帕子血”,根本顾不上想规矩礼数,二话不说应下:“那就收拾春晖园。”
第5章 药材吊命、念想吊魂
桑氏招呼了亲信嬷嬷,让她带人去收拾。
嬷嬷面露为难之色。
桑氏低声道:“父亲应允的,我们照办就是了。”
嬷嬷一听,也对,姑夫人讨要、侯爷点头,之后谁有意见、谁去掰扯,闹翻天了也是别人的事,她们世子夫人不用搅在其中。
左不过就是打扫个院子,出力气总比扯皮强。
再说,出的也不是她管事嬷嬷的力气。
陆念的眼睛又闭上了,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阿薇蹲下身子,一面替她整理薄毯,一面不动声色打量院子里众人的神色。
她们特特赶在忌日回府,自有目的,春晖园便是其中一项。
陆念从不相信生母死于意外,可惜没有证据。
当年寻不到,三十年后又谈何容易?
可要说这府里还有哪儿会留存了一丁点证据,最有可能的就是春晖园。
再者,人的记忆是极玄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