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薇坐在街边的一家馄饨摊子上,垂着眼不说话。
这几日,陆念的状况一直不太好,阿薇本不想出门,但陆念催着要听她说外头进展。
阿薇拗不过她,便带青茵出来,留下闻嬷嬷照顾陆念。
这摊子离冯宅所在的胡同很近,边上是卖早点、面食的铺子,还有做肉菜买卖的,临近的几条胡同的人家都在这一带买日常吃食。
因此,也是妇人们的聚集闲聊之地。
青茵被阿薇要求着一道坐下。
表姑娘在自顾自出神,青茵也坐得不自在,好不容易等馄饨上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比干坐着强。
阿薇拿着勺,轻轻搅动着,心思落在隔壁桌子婶子们的交谈上。
“冯家那老太太,当真瘫了?”
“这能有假?大夫去了,衙门的人也去了,都说她一动也不会动,除了‘啊啊’叫,话也不会说。”
“偏枯对吧?我以前邻居得过这个,整天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全要人伺候,很难好起来,伺候不周全还长褥疮,一塌糊涂。死又死不了,痛苦的哦!”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她儿子没了,儿媳妇当家,孙子又小。”
“可怜啊!儿子就这么死了。”
“可怜什么?不都说她和她儿子杀了前头那妻子吗?要不然她儿子为什么选在杀人的日子上吊?”
“真的杀了吗?”
“我猜是错不了,我认识的一娘子就住在冯家以前住的那条胡同里,她说那老太婆难弄得很,还三五不时叫亲戚家的姑娘到家里来,喏,就是冯家现在这个儿媳妇。她和冯侍郎年纪相仿、却是头婚,你们就晓得她当时多大年纪了还没嫁人了,你们说说,她和前头那位婆媳关系能好吗?”
“那也不至于杀人吧?”
“没杀人,冯侍郎怎么死了?还是报应哦!”
“衙门怎么没抓人回去?”
“躺床上了,连人带床抬回去给她养老啊?”
“所以说,还是要门当户对!”
“我家有两个要说亲的姑娘,真真愁死我了。”
氤氲热气冒上来,阿薇眨了眨眼睛。
看吧,还是公平的。
她给姑母与年年报仇。
她要冯正彬的命,也要他声败名裂。
至于那个老太婆,偏枯?
阿薇咬了一口馄饨。
皮薄肉不少,入口带着鲜。
她细细咀嚼又咽下,偏着头想:果然还是借到刀了。
都是母亲用血泪淌出来的经验。
冯家里头这道口子开了,刀刃见了血,那就绝不会止在这里。
谁也别想逃出去!
第48章 阿念在蜀地到底受了多少罪?!(两更合一)
摊子共有六张桌面。
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再从边上摊子买个饼,或是配几个包子煎饺,便是手上有些闲钱的老百姓满足的一顿早食了。
晨间事不少,唠嗑几句吃完,翻了台面,又是新的一批食客。
阿薇不赶时间,吃得很慢。
隔壁婶子们说完走人,话题也引了其他客人的兴趣,互相你一言我一语地又猜测起了冯家事情。
青茵自然也听到耳朵里。
她一面咬馄饨,一面迅速地偷偷看了表姑娘一眼。
就说府里早食很是丰富,表姑娘怎得突然起兴出门尝尝,原来是来听热闹的。
再回忆起那日表姑娘大骂徐夫人的过程,青茵暗暗想,她当真是恨极了那样的人。
“你怎么看?”
蓦然听见提问,青茵抬起头来。
见表姑娘等着她回答,她赶紧放下手中勺子,一条一条地,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得有个孩子,金氏夫人没有留下孩子,冯大人新娶,那家里就跟没有过她那么一个人一样。”
“可亲娘走得早,孩子也难,像我们府上,世子与继母处得好,但姑夫人与继母……”
“奴婢只听府里年长的嬷嬷们说过些姑夫人小时候的事,似乎是她一直在找侯夫人麻烦,但奴婢如今在春晖园做事,又觉得姑夫人好似不是那么不讲理的。”
“可能人与人就得讲缘分吧,没母女缘分硬凑在一块,就成了姑夫人与侯夫人这样。”
“这么一想,金夫人没有孩子,可能也算幸事。那徐夫人软绵绵的可能不太会为难人,但冯家那老太太太凶了,不是说她在寺里还抓伤了官差吗?”
“啊,偏枯若真是报应,那金夫人岂不是真叫冯大人母子害了?嫁人真的好凶险!”
“她还是太师之女,太师那么见多识广,精挑细选了女婿,奴婢想想,冯大人在国子监三年、入礼部一年,总共在京里生活四年,这四年人模人样,同窗夸、上峰赞,才有机会入太师的眼。这般考量了他四年的品行,最终还是个混账,他也太会装了!”
“那要怎么办呀?遇着会装的,成亲前都撕不开他的皮……”
阿薇呵的笑了起来。
能说出这么多的细节,可见这几天定西侯府里,丫鬟婆子们之间也没少议论这事。
那么,其他的公侯伯府、官宦人家,一样也把冯正彬母子扒了个底朝天。
“有些是会装,”阿薇道,“有些倒也不是装。”
青茵没有明白。
“于他有利时,他是一个模样,于他有害时,那人皮下的獠牙就露出来了。”阿薇慢条斯理与她道。
谁敢说有一双火眼金睛,一辈子都不会看错一只妖怪?
青茵低垂了眼皮,难过着道:“就没有个不长獠牙的好人吗?”
“盼着别人都是好人?”阿薇喝了一口汤,“你若不长利牙,别人咬你的时候,你不是只能叫他活生生撕下肉去?你可以不咬人,但你得长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