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内有恶犬(195)
夏绫接过纸来迅速览过,上面的字句令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这竟然是方苒的认罪状书。
状书中详尽写明了方苒因遭皇后责打而心生怨恨,又因皇后偷出宫门连累尚宫局而心存不满,于是便将私存药耗子的砒霜下在皇后的吃食里,本意是想让皇后消停几天,能让她们歇一歇,却不想这药性竟如此剧烈,以至于酿成大祸。
时间,地点,动机,方式,一样不少,任谁读来,这份供状都挑不出一句言不达意的话,很难让人不信这是事实。
夏绫的手在不住发抖:“这,这不可能啊。阿澈,一定有什么误会在里面,你让我见见她,我一定可以问出真话来的!”
可宁澈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不出一言。
“阿澈?”
“乔乔,你救不了所有人。”宁澈异常冷静的说道,“可这就是我看到的事实。若你说的是真的,这份供状是怎么来的,我又该相信谁?此事我会移交刑部去审理,孰是孰非,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包庇一个坏人。”
他怎么就不信呢。夏绫急急解释道:“阿澈,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对你是有利的,你也希望事情就这样了结掉,可是……”
“乔乔,等等。”宁澈打断了她,脸色也沉肃下来,“什么叫对我有利?皇后现在昏迷不醒,后宫一片乌烟瘴气,到底对我有利在哪了?你看谁家皇帝当成我这样的,跟前朝扯皮扯不完,还得给后宫擦屁-股?”
夏绫眨了眨眼,意识到情急之下自己说错了话,完全没有顾及宁澈的感受。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绫语气略缓,“只是阿澈,你有没有想过,娘娘也有可能是……”
“自戕是吧,我想过。”宁澈接了她的话,“可是乔乔,证据呢?要是让你写案卷,你现在就能白纸黑字的下定了结论吗?”
夏绫摇了摇头。
宁澈站起身来:“乔乔,我必须要先知道事情的真相,再想这件事该如何判决。或许是那丫头下的毒,或许是皇后自己下的毒,或许是那丫头先下了一遍皇后自己又下了一遍,这都有可能。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该相信刑部,一切以审理后的定案为准。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应当写下来一并放在案卷中移交刑部,作为其中一条案证,而不是直接同我下一个结论。”
夏绫难过道:“可是皇上,严刑之下多冤案啊。”
“乔乔,刑讯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并非所有人都有你这样一位能通门路的朋友,难道刑部审的案子全都是冤假错案么?”
夏绫无法再争辩些什么。她取来纸笔,将对方苒的了解,与纪瑶的相处,以及对整件事情的所知,一一写下,只言事实,不言结论与感情。
宁澈将夏绫写的文书接下:“如无其他枝节横生,明日一早,刑部会来提人。届时你写的这份状词,我也会一并转交。”
他顿了顿,又说:“但为了避嫌,在案子审理过程中,你不得探视她。不过,我也答应你,无论审成什么样,在定案之前,会让你同她去见一面。”
“阿澈,拜托你了。”夏绫微一点头,道了告辞。
出了暖阁,她见谭小澄仍在外间没有离开。夏绫同他打了个眼神,两人走到殿外便于说话的地方。
“小谭哥,苒苒的事,我已尽力了。可方才你也听到了,我似乎,也只能做到现在这一步了。”
这还是时隔这么久以来,两人第一回 在私下里说话。
“乔,你不要自责。为了我们这种人,你能去同主子争论,我已是不尽感激了。”
他仍愿意以从前的称呼待夏绫,倒让她心里感到片刻的宽慰。
“你说的这是哪里话,你们同我的照顾与情谊,我始终都铭记在心。”
谭小澄略笑了一笑:“回去吧,更深露重。”
夏绫沉静的点了下头:“小谭哥,你多保重。如果有什么事,随时来知会我,只要是我能做的事,一定不遗余力。”
在走下石阶时,她却又听谭小澄在背后喊了一声:“乔。”
夏绫回头,见谭小澄仍站在最上一级台阶上,初冬的夜风将他绀青色的内侍圆领袍吹得纷乱翻飞,让他不甚健壮的身形显得有些飘摇。
“你对我与小汤的关照,我们也始终都记着。方姑娘的事,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
谭小澄下值后,片刻未及歇息,立即往马房赶去。
白日审讯时,方苒明明咬死了自己的清白,不论怎么拷打都未曾松口。他就离开了这么一小段时间,方苒认罪的供状在这个空当里竟就被递进了乾清宫。谭小澄无法形容看到那张供状时的震惊,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猫腻。
囚室之中,方苒蜷缩在角落里,心字成灰。可就在这时,门锁竟然又起了响动,她惊惶的睁开眼,以为是何敬又回来了。
“方姑娘。”一声熟悉的音色在昏暗中响起。
谭小澄提着一盏暗灯,蹲到方苒面前急急问道:“方姑娘,明明不是你做的事为什么要认?他们究竟拿什么逼你了?”
“谭少监,”方苒缓慢的支起身子,略见了礼,哑声道:“我认了,就是我做的。”
“可这样你会死的!”谭小澄低斥道,“你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同我说,我,还有小乔,我们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方苒固执的摇了摇头,只是不敢直视谭小澄的目光。
“我求您了,不要再问了,就让事情结束在我这里吧。”
谭小澄气极,一无所获的离开囚室,可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方苒的为人他清楚,她绝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