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内有恶犬(32)
一切都寻常的像火炉上的白粥一样。直到忽然有一群不认识的人,毫无预兆的来到了东北角这间矮房前。
大橘被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嗷呜嚎了一声蹿上了房梁。阿澈悻悻的站起身来,戒备的打量着面前这群人,问到:“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为首一人是个穿蟒衣的内官,他走到阿澈面前,撩袍直接跪下道:“奴婢司礼监掌印张寅,恭迎殿下回宫。”
啥玩意?阿澈抽了抽嘴角,尴尬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避开跪着的那人,走到夏绫身边,小声说:“乔乔,那个人,说什么呢……”
夏绫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缩在阿澈身后说:“阿澈,咱们是不是得去把薇姨找过来?”
傅薇却已经回来了。
她仍穿着那身浆的掉色的粗布衣服,因为干了一天的活,双手在凉水的浸泡下有些发红。在她走过来时,那些穿锦衣的内官,无声的让出一条通路让她走过,脸上带着恭敬与卑微,衬得傅薇有种格格不入的苍白。
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蟒衣内官,开口道:“张掌印,您起来吧,地上凉。”
张寅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却仍欠着腰背,恭谨的眉目下,又掩不住眼神中的沧桑。
“多谢姑娘。您总算是……熬出头了。”
“熬出什么头了,早就熬不出来了。”傅薇淡淡一笑,语气却很冷淡,“掌印,现在见我,连句薇丫头都喊不出了么。”
张寅垂眸道:“奴婢不敢再直呼姑娘的名讳。”
傅薇冷冷看他:“张掌印,你可真是个好奴才。”
“姑娘说奴婢是,那奴婢就是。”张寅的语调并未有什么起伏,“待二皇子认祖归宗,姑娘您定了封号,要怎么处置奴婢,奴婢都毫无怨言。”
傅薇不愿再与他说话。她看了看守在檐下的两个孩子:“阿澈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傅薇同阿澈进了屋,她坐在炕上,轻轻将阿澈拉到自己跟前。
这个孩子,是折磨了她两天两夜才生下来的。刚生下来的时候,小的跟只小猫一样,怎么一晃,就长这么高了。
她也再不是个小女孩了。
傅薇将手搭在阿澈肩膀上,柔和的上下抚了抚,眼底却没有笑意。
“阿澈,你不是说,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么。那今天,我就把你当成个大人,同你说几句话。”
傅薇摸了摸阿澈的脸:“我知道,上次咱们吵架之后,你心里就不舒坦,你在等我来跟你解释,告诉你那只是在气头上说的浑话。可是阿澈,那就是我的心里话啊,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一定不会让自己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生下一个我完全照顾不了的小小孩。”
“我并不是一个好的母亲,也时常担心,担不起照顾你的责任。但从今天起,你可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了,希望同我在一起的这些年,没有让你太过委屈就好。”
阿澈茫然的看着傅薇,她说的这些话,仿佛都是在同他道别。他心里慌了,紧紧拉住傅薇的手,带了哭腔:“娘,你别跟我说这些,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娘……”
傅薇摇了摇头。
“阿澈,进宫之后,你会见到你的父亲。他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你要敬他,爱他,那个人会带你去看,你在浣衣局这个小院子里想象不到的天下之广。你现在的难过,跟你将来要看到的事情比起来,都太微不足道了。所以,你跟他们走,忘了浣衣局,也忘了有我这个娘。我陪你走的路已经到头了,之后的路,该去同你的父亲一起了。”
阿澈揉了揉眼睛:“娘……你的意思是,不要我了吗?”
他以为傅薇只是在逗他,想尽了办法往傅薇怀里钻,只要傅薇心一软,抱一抱他,那些话就都不算数了。
傅薇沉默的忍受着阿澈对她的亲昵,最后将他一把拉开,狠狠向阿澈身上一推,喝到:“走!”
夏绫在门外听到傅薇近乎变了声的呵斥,心里泠然打了个激灵。
没多会,只阿澈一个人从房中走了出来。他眼眶有些红,看起来像一只迷了路的小狗。
可他还是对夏绫咧出来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乔乔,别担心,都没事的。”他拉了拉夏绫的手,手指很凉,“我娘好像有点不高兴,你帮我哄哄她。我就跟他们去一下,去完了我就回来,咱们还都跟从前一样。”
夏绫只是*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阿澈说的话到底哪句该信,哪句不该信。
“那你先把粥喝了,免得回来晚了,又要饿肚子。”
阿澈摇摇头:“算了,我吃不下。我早点去,这样还能早点回来。”
夏绫目送着阿澈跟着那群人一起离开,直到过了转角,再也见不到人影。这间矮房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沉寂,只是少了个人,显得空落落的。
夏绫赶紧回屋去看傅薇。
傅薇正偏坐在床上,沉静如潭水般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将那女子的轮廓勾勒成一方剪影,孑然一身,疏离又落寞。
“薇姨。”夏绫站在门口唤她。
傅薇没有回头。很久,她漠然开口道:“乔乔,你也走吧。”
她好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到:“你还小,有的是好去处。我累了,也不想再拖累任何人了。”
夏绫没言声,只是默默走过去,坐到傅薇身边,勾了勾她的小手指。
小姑娘垂下眼眸,轻声说:“薇姨,你是不是……不太喜欢阿澈,也不喜欢,阿澈的父亲?那个人在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