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内有恶犬(63)
“乔乔,我跟你交个底吧。”宁澈冷了声色,“自我大燕开朝以来,没有一个宫妃可以葬回原籍。况且她是皇帝的生母,她是要入皇陵,与先帝同寝的。所以,这个口我不会松,这个先河我也不会开,且不只是我,内阁,礼部,还有整个天下,都不会答应。乔乔,要带她走这件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夏绫猝然抬头看向他。
皇陵?
“阿澈!”夏绫失声,“你明知道,她与你父亲并不同心,两人生前都并未共寝过,何必等人都不在了,还将两个并无感情的人千秋万世都封在那陵墓中呢!”
“乔乔,这就是规则。”宁澈却冷静许多,“我爹钟爱贵妃一生,可他都不能与贵妃同穴共寝。放眼天下,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之人,何止千千万。就连我,百年之后或许也不能如我所愿。即便我在小的地方再胡打乱闹,但在大事上,这是国家的根,动不了的。”
“阿澈,你的话我不敢反驳。可你是在维护你的统治,但我也是在维护一个女子的尊严。”
一个在这宫禁之中被束缚一生的女子。被强迫,被欺侮,被冷落,没有被问过一句愿不愿意的女子。她不喜欢这地方,她只是想回家。
但同帝国皇权比起来,她太微不足道了。
见夏绫不说话了,宁澈暗自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个话题是两人之间不能触碰的一块禁地。没有愈合的伤口,不触及的时候仿佛没事,可一旦碰到了,依旧疼的厉害。
“乔乔,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我一点都不比你轻松半分。我不想瞒你什么,可是我真的,真的有些恨她。”
夏绫喉咙中涩意翻涌。
“阿澈,薇姨有她的难处,你得体谅她。”
宁澈苦笑:“可谁又不难?你不难吗,我不难吗,这就是她可以不要我的理由吗?”
“可她是你娘,她毕竟生了你!”
“那你呢?你那个把你卖进烟花之地的娘,你又能体谅她吗!”
这句话仿佛当头棒喝,给了夏绫狠狠的一击。
能吗?对于自己的母亲,夏绫似乎也只能做到忘掉她,而不是体谅她。
宁澈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脱口而出了些什么,又觉得有些后悔。
“乔乔,对不住,是我口不择言了,怪我。”
夏绫却摇了摇头。
“阿澈,是我太傲慢了。我做不到的事,也不能拿来要求你就得做到。”她尽量温和的对宁澈挤出一个微笑,“但是阿澈,如果没有薇姨,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我是这世上现在唯一还能替她争一争的人了,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话说到这份上,再多说什么,都显得过于苍白了。
宁澈站起身来,将手负在身后,又恢复了帝王的桀骜。只是在袖子里,他将那串小金坠子,珍惜的藏好。
“乔乔,那你离开的时候,我就不来送了。祝你……平安顺遂,一路顺风。”
第31章 万寿圣节
◎她并不认为那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
景熙三年十月十三,万寿圣节。
是日,景熙皇帝亲御皇极门受百官朝贺。文武官员皆着吉福行三拜五叩礼,山呼万寿无疆。
各项礼仪典制从早上一直进行至下午申时许。当晚,景熙帝于皇极殿赐宴群臣。
皇帝自殿内升大座,右一为皇后座,左一为皇弟成王座。其下两侧,王公宗亲依爵位辈份依次而坐,再而后,内阁引百官之首,五府六部等各官府衙门依官阶各朝北向设座。
皇后、成王先自御前行拜礼,各自入座后,同皇帝共受宗亲朝拜。其后,由礼部代百官上贺表,礼部尚书宣读贺表后,百官方得入座,宴席始开。
卢英为这一天已经筹备良久了。作为礼部尚书,今日群臣中风光第一人,这份贺表是他逐字逐句斟酌数月才写成的,早已倒背如流。
他本就生的一副英貌美髯,再加之今日特别提了一番精气神,往御座下一站,文臣倜傥之风骨尽现。其徐徐展开贺表,朗朗开口诵读,抑扬顿挫之声让今夜的皇极殿盛大之上更添了辉煌。
宁澈听到卢英从太-祖高皇帝筚路蓝缕读起,过了有半盏茶的功夫,这贺表中还没提到活人什么事。他便知道这一茬结束的不会太早,于是略松了些精神,侧目朝右看去。
纪瑶坐在稍矮他一些的位置,头上顶着珠翠繁复的凤冠,一动不动的挺着脊背坐着。她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前方发呆,卢英读的那玩意估计她也并未听进去一个字。
宁澈忽然很想过去问她一句,哎,你知道你那好姐妹天亮就要离宫了吗?他倒想看看,夏绫要走这件事,还有没有人会比他更难受。
可纪瑶始终没有理会他的目光。
宁澈悻悻的转过头来,又暗自嘲笑了一番自己的幼稚。他从来没想到,一个生日能过得这么索然无味。
卢英的贺表读了得有一柱香多的功夫,在他高亢的丹田之音中,终于快到了尾声。在场的宗亲大臣无不肃容倾听,听到恭维最盛之处,个个恨不得拍案而起,将忠心为国刻在自己的脑门上。
宁澈终于等到了“谨奉表称贺以闻”那句。他换上了帝王应有的那副克制且不达眼底的笑容,在众人殷殷仰望的目光中,点头道:“卢爱卿辛苦。众卿的心意朕领了,心甚慰。”
卢英下拜谢恩。可他并未立时起身,而是拱手行揖礼道:“启禀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宁澈道:“讲。”
卢英开口说:“天寿山皇陵乃我朝先祖之根基,护佑我大燕万世昌盛。然先帝之陵寝中仍后位虚空,封土未实。今已至我景熙朝三年,海清河晏,国富民瞻,故臣奏请追封圣母为皇后,同入茂陵为安,上慰先帝在天之灵,下昭陛下仁孝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