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君尧和江锦华早就到了,江老爷子要见江勉,他去了谁都得给他让路。
众人窃窃私语,在背地里交头接耳。
他们如何议论已经不重要了,江勉目不斜视,径直进了病房。
房门关上,阻隔开外界的纷纷扰扰。
繁重的机械已经去除,病床边除了供氧系统外没有其他的仪器。
江老爷子安静地躺在那儿,呼吸平稳,像睡着似的。
“爸。”江勉喊他一声。
床上的人缓慢睁开眼睛:“来了啊。”
他的声音苍老而又虚浮,喉间仿佛含着一口浓痰,堵在哪儿不上不下。
江勉俯身握住他的手:“儿子来迟了。”
老爷子笑起来,把原本就没张开多少的眼睛闭上。
他笑得有些咳嗽,又有点喘不过气,江勉转身想去喊医生,却被对方抓住手指,因为没什么力气,又滑落下来。
“爸,”江勉回身,重新握住他的手,“您有什么要交代儿子的?”
老爷子微微抬头,江勉立刻把耳朵凑过去。
“你私下里的动作……我都知道。”
江勉的睫毛垂下来,阴影覆盖进眼瞳,就连目光都沉下来几分。
他这几年一直在按着他名下公司的资金流动追查源头,很多时候都没办法做到完全隐蔽。
虽然知道迟早会传到江老爷子这里,但江勉一直倾向于双方为了维持表面关系而不去挑破,却没想到眼下一句话就把一切明晃晃的摆在明面上。
“你名下的所有……我都……替你处理了。”
那些黑的白的,又或者是黑白混杂的,转到江勉这里,都是白的。
江勉眉梢微挑。
可能他会错了意。
江勉轻声说:“谢谢爸。”
“君尧……对你没有威胁,你……留他口气,我的一切……江家……”
“爸,”江勉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你还记得我妈吗?”
江老爷子停了下来。
“不记得了吧,”江勉勾了勾唇,“我也忘了。”
那个十几年前死在冬夜里的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姓名。
江老爷子没再说话,只是半合着眼,静静地看着江勉。
“整个江家都是……你的……你是我儿子……你想要什么?”
江勉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要。”
江老爷子笑起来,笑得喉咙沙沙直响,像一口破了的口风琴,在萧萧晚风中发出苟延残喘的刺耳声响。
“你想要什么……”他抬起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要、要什么……”
江勉站直身子,没有去接。
“好啊……”江老爷子死死地盯着江勉,脸上表情晦暗不明,“好,不愧……是我的种……”
那是江勉听到老爷子的最后一句。
之后他去办理遗嘱交接公证,再回来时老爷子就已经咽气了。
江勉连装都不想装了,全程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该走什么流程就走,走完各自散伙回家。
相比之下,江君尧就很激动了。
遗嘱公布时他甚至冲上去要和江勉打一架,嘴里嚷嚷着造假,吼着请律师。
江锦华都看不下去了,让人把江君尧拉下去冷静冷静。
心里盘算着怎么跟江勉投诚,下一秒,江勉金口一开,打算把公司全权交给江锦华负责。
江锦华差点没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饼砸晕。
“你不要?”他不敢置信。
“我不留在京市,”江勉说,“我爸走了,我也没什么好争的了。”
只这几句,江锦华就懂了。
如果江勉没有野心,单是家族分红就足够他富足的过完后半生了。
父子间的恨海情天终结于其中一方身死的那一刻,而处于漩涡以外的江锦华最后却成了江勉与江君尧相争后那个得利的渔翁。
“三叔,”江勉笑着冲他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第39章
随着江老爷子的咽气, 所有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江君尧身上还留着些许股份,江勉如承诺中那般没有刻意刁难。
他放弃能够一家独大的机会同江锦华示好,与对方成为了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如今叔侄二人彻底站在一边, 表面亲密不分彼此。
江锦华有过怀疑,但想不出江勉能有什么其他动机。
毕竟下套归下套,钱是实实在在握手里的。
而且江勉给出的理由也挺有说服力,有时候豁了命出去不过只是想争口气罢了。
生意上的伙伴喝醉了开始说胡话:“到底是下三路的出身,上不了台面的野种。”
江锦华眼皮一跳,同行人皆大惊失色。
“以为自己真的能爬上来?还不是像狗一样被咱们江总一脚踹下去?”
他放声大笑, 丝毫没注意到江锦华已经变了脸色。
“你们慢用。”江锦华用餐巾擦了下嘴,起身离开。
只需一个眼神, 手下的人接到授意, 不动声色地微一颔首。
包厢的门一关, 屋内又是另一种局面了。
江锦华低头转了下袖口, 觉得权利真是个喜欢人的东西,弹指之间呼风唤雨, 享受着蝴蝶振翅般带来的巨大影响。
下三路的出身又怎么样?江家还不是拿捏在他这个野种的手上。
可惜江勉是个没出息的, 脑子里面净想着那些小女人的玩意儿, 不过也好,省得他费功夫再去收拾。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只是,不费工夫也可以收拾。
现在不合适,晚一点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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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勉在处理完江老爷子的葬礼后就回了淮城, 搬进新家和乔钰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