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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教师生存日记(74)CP

作者: Llosa 阅读记录

那是他漫长的一天里,难得的休憩。

另一个侍应生把酒送去卡座后,端着盘子,靠在吧台上,神神秘秘地叫他:“齐哥。”

其实他年纪最小,可是因为块头大、不苟言笑,其他侍应生不敢喊他“小齐”,谨慎地加了尊称。

大部分时候,他并非故意冷漠,只是太困倦而已。

比他大的弟弟进一步靠近:“听说今晚要来新的驻唱诶。”

齐椋沉闷地“嗯”了一声。

上个歌手走了快一个月,店主才补上,大概是终于决定振兴这不景气的生意。

他冷淡的反应,并没有减损侍应生的兴致。“他来面试的时候我见过,长得……诶,他来了。”

齐椋无意配合这莫名其妙的激动,可对方死拽着他的胳膊,他只得抬起眼,望向走进门的人,一看就愣住了。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裁剪得非常合身,勾勒出引人遐思的腰线。琥珀色的光点从他脸上一晃而过,随即,那侧脸又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中,只剩一个剪影。

他的脸的确引人注目,可是,齐椋盯着他,并非出于这个原因。

齐椋之前见过这个人。

那次见面时,对方可不像现在这么人模狗样的。他趴在一条绿化带上,头埋在草丛里,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旁边还堆积着一摊呕吐物。

当时是一大早,再加上那一摊污秽实在不堪入目,无人上前帮忙。那人就孤零零地倒在那,如同每一个无家可归的醉鬼。

齐椋驱车路过,再三犹豫,还是停下车,把人送去了医院。当时他正急着处理一个拖车的单子,把醉鬼交到医生手里就跑了。

这只是他晕头转向的生活中的小插曲,没想到能再见到那个人。

对方坐在舞台的高凳上,身后映着破损的霓虹灯光,跟那时完全不一样了。

齐椋望着他拿出吉他,弹出第一个和弦。

齐椋从小喜欢听歌,原先是爱好,后来是避难所。白天,奔波在路上时,音箱里流淌出的曲调,是他唯一的慰藉。他自认遍览中外歌坛,但这首曲子完全不熟悉,大概是那人原创的。

歌词半中半英,歌手的嗓音温柔而清澈,词句也很好辨认。

童年的幻想地图早已失落,(The map to wonderland's in a forgotten tongue)

指南针的终点只余生存。(And compass needles all point "survive")

齐椋忽然心里一震。他望向那人低垂的脸,然而,沉浸在音乐中的歌手,只能让人看到睫毛洒下的阴影。

吧台响起粗粝的声音:“来杯哈啤。”

齐椋猛然回神,眼前是顾客不耐烦的脸。霓虹灯光晕的残影褪去,酒杯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回到自己的生活。

酒吧生意萧条,观众也寥寥无几,不过坐在场内的,几乎都把目光放在那位歌手身上,包括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

演出结束,歌手向台下鞠躬,把吉他放回包里。

此时将近一点,齐椋以为他会立刻回家,没想到他盯着吧台看了一会儿,忽然直直地走过来。

“这边度数最高的酒是哪种?”他问。

齐椋给了他一杯,手才刚松开杯子,他就拿起来一饮而尽。

“再来。”他说。

“你慢点喝,”齐椋说,“这酒后劲很大。”

“是吗?”他举起杯子,隔着玻璃,对齐椋笑了笑,“那我今晚可以睡着了。”

听了这话,齐椋注入酒液的手顿了顿,但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对方望着他,不满地眯起眼睛,也许是酒精的缘故,眼神带着点迷离:“这时候,酒保不是要安慰客人的吗?你的人生哲理呢?”

齐椋低头洗着杯子,没有看他:“你电影看多了。”

“好吧,”他又一口灌下,“那我还是用酒精自欺欺人吧。”

这似乎就是他的极限了,第二杯结束,他就转身离开。走下吧台的座椅时,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齐椋赶紧去扶他,洗到一半的杯子哗啦啦翻倒在水槽里。可他没等齐椋伸出手,就撑着椅子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走得歪歪扭扭的。

看着歌手醉醺醺的背影,刚刚窃窃私语的两个混混站起来,跟了上去。

不关我的事。齐椋想着,看了眼时间,他的班次已经结束了。

不关我的事。

他复述了三遍,闭了闭眼,把制服一脱,交给身边的侍应生,匆匆跑出门。

背着吉他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以醉鬼的速度,不该走那么快才对。

他跑到附近的小巷,果然看到几个纠缠的人影。

混混正拽着吉他的背带,眼看着就抢过来了,歌手恼怒地挥拳,想打退对方,可毫无效果,只能徒劳地挣扎:“不行,不行,我现在只有它了。”

齐椋咬了咬牙,上前揪住男人的衣领,往后一摔。他之前在农贸市场做货物分练,有些水产箱有100公斤,这人就像死去的石斑鱼一样被他丢了出去。男人跌倒在地,起身回击,又被他兜脸给了一拳。

歌手望向倒地的人,显然是震惊到了。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齐椋:“我还以为你要继续装作不认识我呢。”

齐椋皱了皱眉。他以为对方全程都晕着,原来记得医院的事?

“谢谢,”歌手说,“两次都是。”他整理好吉他的背带,往前走了两步,又踉跄了一下。

齐椋痛恨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然后问:“你住在哪?”

歌手歪着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意图。“永安街。”他说。

齐椋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他们顺路。“走吧,”他说,“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