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了。”酒吧里,谢迁道:“本来乔沅一开始本来也没想把你当哥,他想要个男朋友。你就犟吧,把人犟没了。”
“因为乔沅只需要哥哥,”他说:“他不需要什么爱人。”
谢迁忍不住问:“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么这么笃定的?”
人类的本质就是一个肉做的冰箱。门打开,将爱放进去的一瞬间,不管承不承认,它就开始了肉眼不可见的腐烂。
“我永远爱你。”——这一句话,由家人说出来远比由爱人说出来要更有信服力。
寇远洲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他垂着眼皮,轻轻看着酒杯中逐渐融化的冰块。
“因为是他亲口说的。”
要当乔沅的哥哥这一观念便从此根植于他的潜意识深处。
在一个果实的成长期,对它使用牢固的模具。未来就会看到,透明模具的原本形状一点点被生长的水果填满,它的血肉按照固定形状生长而成了。
八岁的小乔沅在两人经历过的那个血红色的日子里,当时他对寇远洲说的是一句:哥哥抱。
年少的寇远洲在那种仿佛身处地狱的情况下,只听到了这稚嫩安静的声音。从此便让自己成为了乔沅一辈子的哥哥。
在一早就被提前规定好的命运里,它们违背原有的生长规律,长成了形状畸变受人喜爱的香甜果实。
乔沅需要的是一个哥哥。这一句话从此根深蒂固于他的潜意识里。
当然,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情,两人如果从一开始就幸运地只是在正常普通的家庭环境里共同长大的孩子的话,寇远洲依旧还是会那么喜欢乔沅。
但现实和梦是相反的。
寇远洲对他,是一种倾注了所有,在“哥哥”的模具里长大成形的爱意。
他从小就这样看着乔沅长大。听着圆圆一声声地喊着他小洲哥。跟在他身边,看他一天天长高。爱他,保护他。
在乔沅偶尔发脾气闹着讨厌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在他做手工的贺卡上写“zui爱zhou哥”的时候,在他
寇远洲以一双哥哥的眼睛,见证了小孩儿一天天长大的过程。
寇远洲对于乔沅,就是这种被固定好形状的爱。
从以前,到现在。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今后也将一直如此下去。
所以当被圆圆告白的那一天,作为接受告白的对象,说他那一刻没有过慌乱是骗人的。
一个人这一生可以拥有很多个爱人。但是哥,哥是唯一根生根植于乔沅的人生之中、与他最紧密相牵缠着的人。
这就是家人在人生中的重量。
乔沅什么都能失去。但这孩子唯独不能没有哥哥。
家人才是最原始,最牢固,最不可被否认的联系。这是刻写进基因里的纠葛。血骨交融,千丝万缕。
家人是人类初始的社会关系之一。首先有了父母,然后才有孩子。
乔沅是一个被自己的父母抚养过后,又再抛弃的小孩。
在父母离婚、谁也没有选择要他的那一刻起,没有了“家庭”,在这世上,乔沅就只剩自己孤身伶仃的一个人了。
有些事他自己无法选择。他天生是一个残缺的孩子。
乔沅潜意识里具有很危险的自毁倾向。
当年那次事件的发生,犯错的是大人。乔沅当时的想法是:要是他死在手术台上就好了。
那些小心翼翼托举着他的手,底下深藏的更多是大人们的逼不得已和万般无奈的被迫。
就像是当初离婚时,他父母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要是一开始能够选择。
要是人生一开始就有选项可以自己选择,没人会愿意接手这样一条路。
大人尚且有疲惫和抱怨的余地。小孩子乔沅的世界除了可以依靠的家人,就什么也没有了。
于是他也跟着站到了大人的这一边,将年幼病弱的自己视作为一生最大最沉重的拖累。
他生来就是有罪的。
对于寇远洲这个仅剩的,唯一留在他身边的哥哥,乔沅使劲浑身解数地霸占他。
——而他自己还没有很好地意识到这一点。
不熟悉他们的人,在见乔沅的第一面时总会对他留下“任性”“自私”的印象。
仿佛他真的有多么自私似的。就连乔沅自己同样那么认为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霸道蛮横的那种人,霸占了寇远洲。
但寇远洲始终总觉得,他那是一种害怕。
害怕真的变成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害怕的时候,想要活下去不就是我们的天性吗?如果把这个也叫做自私的话,对那个人未免太过苛求。
在乔沅的人生里,已经不能再失去唯一的洲哥了。
是,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一定”的。
但寇远洲给乔沅的就是那个不可能的“一定”。洲哥向他保证过,不会离开就是不会离开。因为洲哥从小到大都说话算话。乔沅永远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他。
寇远洲早就向他保证过。
圆圆永远都不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但他是乔沅的假哥哥。
所以他要给予他其他人永远都无法一口承诺的保证和绝对。
这孩子比谁都更害怕孤独。
但当他接受乔沅告白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做的时候,那天晚上,当寇远洲再又一次使用了好用的接吻,使乔沅安静下来之后。那孩子乖巧漂亮地躺在他怀里。
知道吗,他安静的时候简直像个小天使。乔沅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抬头望着他。刚刚亲吻后,面上绯红还未褪去。乔沅本来就是个容貌昳丽的孩子。他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