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观春看着这一幕,不免有点心惊。
江暮雪明明贵为皇子,可他小时候过得也并不好啊。
夜里睡觉的时候,柳观春被一阵床榻间的翻动声吵醒,她借着月光望去,看到江暮雪
陷进梦魇里,满头汗湿,双手隐忍地紧握成拳,口中碎碎呓语。
她蹑手蹑脚爬过去,想要安抚江暮雪。
等柳观春蹭到江暮雪的手的瞬息,男孩忽然展臂,往旁边顺势一捞,柳观春就这么被他当作软枕,搂进怀里。
抱住小猫的江暮雪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他终于安静下来,柳观春挣扎一下,没能成功,她索性也认命,倒在师兄怀里睡着了。
天光熹微,寝殿内雾蒙蒙一片。
江暮雪自可怖的梦魇中醒转,睁眼一看,一只软乎乎的小猫正趴在他的胸膛睡觉。
小猫很可爱,软滑的长毛,平缓的呼吸,肉垫是粉色的,放松时,双爪还会张开。
他不敢搂她,也不想惊醒她。
窗外,枣树被冬风吹得簌簌作响,树影婆娑,映在青石砖地。
江暮雪放任自己平躺着,他难得感到安心。
柳观春睡饱了以后,忍不住舒展身子,猫爪开花,四肢上仰,冷不防顺着师兄的胸口,咕咚滚到床榻上。
柳观春摔懵了,没等她爬起来,一只削瘦的手已经覆上她的脑袋,像是想要帮柳观春止疼,江暮雪温柔体贴地揉了揉。
柳观春克制不住猫的天性,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她觉得这种情况极为羞耻,但料想师兄完全不知道猫身底下是他的师妹,倒也勉强将自己说服了。
江暮雪不能在寝殿久留,他给柳观春留下水和吃食,临走前认真叮嘱她:“不要乱跑。”
柳观春抖抖耳朵,没敢点头。
可江暮雪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见她老老实实钉在床上,这才安心离开。
柳观春确实没有乱跑,屋内窗帘拉开,暖阳照在身上很舒服,她一边躺着晒太阳,一边思考应该如何将江暮雪带出皇宫。
柳观春有任务在身,她又不是真的猫,当然不可能一直待在屋里。
于是,柳观春决定外出窥探敌情。她悄悄顶开窗户,沿着窗缝,四肢迅捷地爬出了冷宫。
柳观春沿着房檐漫步,东张西望,总算在御花园旁的学舍里找到了江暮雪。
偌大的学舍,坐满了衣裙华贵的皇子、公主。
一共九个位置,其余八个都坐满了人,唯独一张桌案空空荡荡,还被旁人堆放了两三个书袋占着桌面。
直到江暮雪清瘦的身影出现于人前,那群小孩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个个惊慌失措,轰然散开。
小公主捂住眼睛,躲到皇兄的身后,而大一点的皇子则抽出驱邪的桃木剑,指向江暮雪。
“你来做什么?”
江暮雪不回答,他只是轻轻扫开桌案上不属于自己的书袋,把桌上的笔墨纸砚摆正,意思是他也会在此处听课。
江暮雪受人冷待,又因他被人误会为天生阴命,诸邪附体,无人敢同他亲近,甚至连帮忙拿书箱的宫人都没有。
但江暮雪神色淡淡,毫不在意。
他拿出那一卷罚抄的经文,准备待会儿递给教习的太傅。
兄弟姐妹们还在窃窃私语。
“不是说不让他来听课了吗?”
“想来是昨日帮贵妃治病,所以得到父皇的恩典吧?”
“我母妃说,他身上招阴,身后跟着鬼,绝不能和他对视……”
“我害怕,皇兄,我要回宫。”最小的妹妹已经呜呜哭起来。
见状,最得弟弟妹妹倚重的大皇子走向江暮雪,对他道:“七弟,你身上……不大好,留在这里,会吓到九妹的。她前些日子刚被邪魅吓落了魂,烧了好几日,白星道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她招回魂魄,你应该也不想害她再次生病吧?”
大皇子的话语气还算温和,但内里的排斥意味显而易见。
江暮雪不作声,他静静坐着没走。
三皇子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有了火气,他和九妹一母同胞,自是要为妹妹出这个头。
见状,三皇子只能一脚踹开江暮雪的桌椅,冷嗤:“让你滚呢,还不滚?”
江暮雪看他一眼,只将手中罚抄的经文递给大皇子:“劳烦皇兄将这些经文转交给太傅。”
他没有再留,转身离开了学舍。
柳观春看到这一幕,她趴在檐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难怪江暮雪平时一直留在冷宫,原来是宫里也没人欢迎他。
柳观春想要给仗势欺人的三皇子一个教训,等三皇子从树下经过的时候,柳观春快速踢了一脚树枝,落下一堆厚厚的雪,直接将三皇子埋到成一个大脑袋雪人。
“是谁?!谁敢算计我?!”
小黄门吓个半死,急忙拉出三皇子,“回殿下,是一只野猫作祟……”
柳观春看到三皇子衣冠不整的狼狈模样,心里解气,她冷哼一声,三两步跑回了冷宫。
然而,就在柳观春跳回寝宫游廊的时候,她看到江暮雪面无血色地从寝殿踏出,撩袍奔走,四处张望,似乎在找寻什么。
柳观春看着肩覆霜雪的小孩,看着他在雪中奔波,意识到师兄可能在找自己。
就像柳观春从前渴望朋友那样,孤立无援的江暮雪也渴望有人陪伴。
柳观春昂首阔步朝江暮雪跑去,朝他大声喵了一下。
听到轻柔的猫叫声,江暮雪心中的惶恐不安渐渐消散,小男孩蹲下身子,小心抱起小猫,把她带回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