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观春点了一下纸鹤翅膀,信纸展开,现出一行秀美的字迹:为何飞得这么慢,不是说饿了吗?
江暮雪先行一步,不过是想早些为柳观春安排布膳。
但柳观春不解其意。
她一抬头,看到不远处活泼明丽的唐婉一直围着江暮雪绕,他们两人御剑并行,郎才女貌,极其登对。
可能是师兄和唐婉谈天太久,总算想起还有一个冷落多时的师妹,这才给她送信问话。
柳观春并不想被人认为自己小肚鸡肠,还爱使性子,因此她只字不提那些烦闷的小情绪,只乖乖地回了一句:饿得飞不动了呜呜呜,不过我会很快跟上来的!师兄先帮我盛饭,我要吃很多很多烤鸡腿!如果有红烧猪蹄膀也不错,要是嫌麻烦的话,清蒸小黄鱼也尚可……
信鹤落到江暮雪手中。
他捻开,密密麻麻一大段。
很吵。
看到小姑娘聒噪的话语,江暮雪不免唇角轻扬,墨眸中冰川消融,枯木逢春。
江暮雪能听出柳观春的撒娇之意,他因她敢肆无忌惮地提要求,心生欢喜。
然而,江暮雪柔和的神情,却不慎落到柳观春的眼中。
柳观春急急追来,本想和师兄说几句话。
可没想到,一贯冷若冰霜的江暮雪,也会对外人展露笑颜。
柳观春又停下御剑的速度,她不免胡思乱想,师兄是被唐婉逗笑了吗?
唐婉说了什么笑话啊,功力这么强?
思来想去,柳观春心中也有些丧气。
她自嘲地道,也对啦,那人是唐婉啊。
是无论什么情况下,江暮雪都会为其破例的女子。
唐婉当然有法子,让江暮雪初见她第一面,便展现出偏疼的私心。
与她一比较,柳观春这个师妹就当得失败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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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几人在王府留宿。
柳观春心里还是有点闷闷的,不大舒服。
她随便吃了两口饭便谎称困倦,想去休息。
柳观春行色匆匆逃走,江暮雪那碗热好了的胡桃仁羊奶碗子端在手中,来不及送出。
江暮雪不知柳观春为何一边说饿,一边又没吃几口饭。
想了一会儿,江暮雪还是端着热好的羊奶,敲响柳观春的房门。
“师妹,喝了羊乳甜碗再睡。”
少时,柳观春怕自己长不高,常常会央着江暮雪去给她买羊奶喝。
即便成年,柳观春也时常会热羊乳、牛乳,一边喝,一边佐着胡桃仁吃。
柳观春闷在被子里,她今晚不想看到江暮雪,只能含含糊糊道:“师、师兄,我不喝了,我有点困,想先睡了。”
没等江暮雪追问,房中的烛台便熄灭了。
望着阒寂漆黑的寝室,江暮雪微微阖目,心中仍是担忧。
毕竟,柳观春已经接连两次遇到外敌窥视,濒临生死之际,他放心不下,又不知该如何追问。
想到最后,江暮雪竟生出一个卑劣的念头。
他是金丹修士,深谙造梦之法,他可以身入柳观春的梦,同她促膝长谈。
梦中一切,对于柳观春来说,不过幻象,留不下任何痕迹,而江暮雪身为造梦者,只能以真身潜入梦阵罢了。
江暮雪说服自己,如此宵小行径,仅仅出于对柳观春的担心。
并非存心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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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趁着柳观春昏昏沉沉入睡的间隙,一场梦阵织开。
她的神识被散发雪气的幻阵吸引,被迫卷入其中。
再次睁眼,柳观春看到自己身处于一个漫天飞雪的草原,此地……竟与前世的迷魂梦阵一模一样。
呃,她做梦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柳观春一步步走向山顶上的那座草庐。
她隐隐记得,草庐之中住着江暮雪。
可这一切只是梦啊,总不会真的见到师兄吧?
柳观春忐忑地推开柴门。
屋内灯烛辉煌,灿若繁星。
桌上置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奶,桌旁坐着身穿莲纹白衫的江暮雪。
师兄目光清淡,神色沉寂。
灿亮的烛光流泻,染在江暮雪线条冷硬的下颌骨,照得他眉眼深邃,鼻梁挺拔,许是沐浴过,宽肩的水珠未干,浸湿单薄的素纱,勾勒得肩背愈发清癯。
他今日没有束起玉冠,而是用松霜绿的发带,半束起乌黑发润的青丝,乌发笼罩颊骨,竟少了几分锐气,多了一丝家常的温雅。
眼前的江暮雪太真实了,甚至让柳观春生出一种唐突师兄的罪恶感。
能见到美人师兄的梦叫什么梦?该、该不会是春。梦吧?!
柳观春还没胆大到这种程度,她不敢上前。
但江暮雪却淡扫她一眼,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柳观春,过来。”
师兄的声音很温柔,一点都不凶。
柳观春渐
渐放下戒心,她挪近两步。
等一下,为什么……她在梦中也能闻到江暮雪清新淡雅的雪气?师兄仿佛以草木香涂身,诱得她脑袋发晕。
她又开始腿软了。
小姑娘战战兢兢的模样,令难得造梦的江暮雪有些不满。
男人的指尖轻敲膝骨,不由拧眉,温声提醒。
“柳观春,只是做梦而已。”
顿了顿,江暮雪又垂眸道:“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第55章 青时春桃(六)因柳观春,也喜欢他。……
梦中大雪纷飞,落雪声却很轻微。
房门被风刮得合拢,一点缝隙不漏,严丝合缝。那缕原本只流泻于江暮雪发间的烛火,也爱屋及乌流淌至柳观春的肩颈。
她与师兄,共浸于一片火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