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一根白蜡烛,取竹骨剑一点点手动削细。
明明是一件很枯燥的事,但因江师兄陪在身边,她竟也不觉得无聊。
柳观春做事很是专心,她难得有不聒噪的时候,静得让人心惊。
江暮雪打坐完毕,从无我境界中浮上来,他睁开清冷的墨瞳,瞥向柳观春。
混沌迷蒙的霞光照进客栈的灶房,流泻至柳观春低垂的发髻,金光融进乌黑的头发里,别着的那只阔叶豆娘也随着她手中的动作轻轻颤抖,好似从莲池里飞来的活物。
柳观春近在咫尺,只要江暮雪精心凝神,便能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他影影绰绰想到了什么。
女孩带笑的杏眼、手上燎出的水泡、极欢喜极可爱的一句“师兄”……
江暮雪的髓海里倏忽掀起惊涛骇浪。
他道心不宁,硬是施加了清心术法才将那些繁杂的思绪抚平。
那一幕究竟是什么?
江暮雪眉峰微皱,他不明白。
柳观春削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制好了两根简易版蜡烛。
她问:“师兄,你几月生日?”
江暮雪:“腊月。”
柳观春笑了声:“那不是正好,我给你也庆一回生。”
她切了两块蛋糕,但这次她学乖了,焦黑的部分全部剔除了,只涂抹了一些乳酪,埋了几颗山果。
柳观春点燃蜡烛,分别插。在两块蛋糕上。
她把师兄那块挪到他的面前:“师兄闭眼许愿,许完了再吹蜡烛,愿望会实现的。”
柳观春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暮雪,仿佛在期待他闭眼。
江暮雪无可奈何,是他自己答应要陪师妹玩耍,只能照做。
江暮雪没什么心愿,他思来想去,只帮柳观春许了一个。他盼着柳观春往后顺遂平安,大道通达,再无劫难。
江暮雪睁开眼,吹熄蜡烛。
青烟袅袅升腾,横亘二人之间。
江暮雪凤眸淡扫,看到柳观春仍闭着双眼。
少女双手合十,檀口微启,念念有词。
许了足足一刻钟的愿。
她的愿望……真的很长。
没错,过生日的机会难得,柳观春不仅仅给自己许了愿望,还给白衣师兄许了,就连江暮雪、蔡长老、妖域里几只常来窜门的精怪,她都逐个儿祝福过去。
既
然决定薅生日愿望的羊毛,自然要物尽其用。
柳观春许完愿,闷头吃蛋糕,但她好像放了太多糖,糕点甜得过分,自己没吃两口就放下了。
反观江师兄,他竟低头一口一口吃完了。
难道师兄没有味觉?
好吧,柳观春也不敢问。
-
夜里,镇子上张灯结彩,原是举办了灯会。
柳观春看着挤挤攘攘的人群,她一时兴起,也去买了一盏精致的花灯。
她拎着惟妙惟俏的小兔花灯,扯住江师兄的衣袖,喊他一块儿上山进香。
去了才知道,原来是一座月老祠,求姻缘很是灵验。
可偏偏,江师兄修的无情道,柳观春也不打算在这个世界找道侣。
这不是偏向瞎子抛媚眼吗?
两人面面相觑,俱是无言。
奈何卖姻缘红绳的庙祝还不长眼,硬是上前送给柳观春一条红绸带。
“我们这里求姻缘最灵验啦!这棵梧桐树都有百岁寿数了,不瞒小姐说,就连仙境玄剑宗都想把这棵树挖回去当镇山之宝呢!”
闻言,柳观春猛然回头,小心看一眼江师兄,试图询问自家师兄有没有这件事。
江暮雪很快以心念传音——假的,哄骗善男信女的说辞罢了。
柳观春悻悻然点头,但那条红绳已经收进掌中,她想了想,推辞也不好,还是收下吧。
“哈哈,算小姐便宜一点好了,随便给个十文好了。”
柳观春:“……”她就知道有诈!
但众目睽睽之下和庙祝吵起来好像也不体面,柳观春从袖子里摸出五文,“就这么多了,您要吗?不要的话,我……”
“行。”庙祝咬牙收钱,今儿还真是遇上对手了。
柳观春花钱买来的姻缘红绸,不挂倒有点肉疼。
思来想去,柳观春还是提笔,往红绸上写了几个字,随后她召出竹骨剑,支着这条红带子,缠上树冠最高处的苍枝。
柳观春仰头看着那条迎风招展的月老绸带,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走吧,师兄,我们去山顶占个看烟花的好地方。”
临走前,江暮雪回头看了一眼随风飘荡的红绸,他的目力敏锐,很快看清柳观春歪歪扭扭的字迹。
她没有写任何人的名字,她只写了一句——
“月老如有在天之灵,请务必送我回家。”
江暮雪:“……”
“在天之灵”一词,也可以这样用吗?
-
柳观春藏在藏宝珠里的吃食总算派上了用场。
她和江师兄御剑占据一个至高点,准备观赏美景。
柳观春犹嫌不够,还摊开一块毛茸茸的团花薄毯,放上今日买的鸡豆糕、脂油饼、麻团。
山风大,柳观春又不想被剑茧罩着,索性自己燃了暖呼呼的炭盆。
她看一眼,来都来了,那不如烧点热水烫个汤婆子好了。
江暮雪观她一系列动作,默了默,终是问出一句:“你打算在外露宿?”
柳观春呆了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人生宗旨便是“能舒坦一刻是一刻,谁知道明日会不会死”,但江师兄大概不能明白她及时行乐的乐观心态。
思来想去,她还是把怀里的汤婆子放到江师兄的掌心:“这个……师兄拿去暖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