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言说完,转身就跑。
“回家”一词,总算唤醒了江暮雪一些翻涌的记忆。
江暮雪脸色苍白,心脏犹如万剑贯穿,抽疼不休。
他竟没再搭理唐婉,反而是御剑冲入云霄,直追苏无言而去。
苏无言所去之处正是冰渊,他没有愚弄江暮雪,他真的造了杀阵,他真的杀了柳观春!
江暮雪心中戾气横生,额心剑印涌动金光,身后伏雪剑感受到主人的战意,早早分化为成千上万把光剑,带着雷霆之势袭向苏无言。
冰渊之下,苏无言刚刚落地,一把锋锐的光剑便先他一步,轰然削断他的臂骨。
大妖的手臂斩落,琉璃鼎瞬间落地,骨碌碌滚向魔气浓郁的杀阵。
苏无言气得咬牙,他抖了抖断臂,又生出一只完好无损的胳膊。
正当他要去捡那一只琉璃鼎的时候,神器像是感应到什么气运,忽然碎裂,漫天霞光笼罩冰渊,世界变得瑰丽无比。
与此同时,强大的气流如潮涌至,直冲向苏无言和江暮雪,亦将所有追来的修士都掀翻在地。
江暮雪顶着那股磅礴的风力,他手持伏雪剑,单手结出抵御风流的阵印。
江暮雪的脸颊与手臂均被神器自毁的罡风刺伤,鲜血淋漓,但他不退。
口中咒文不止,身上灵气涣散,他在以半神之身,逆转天地神力。
唐玄风远远看到这一幕,急得大喊:“江暮雪!你停下,你这样会修为尽毁,沦为废人的!”
“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子,你不能自毁前程!妖魔要杀进来了,你还有那么多师弟师妹要保护……”
很快,苏无言被唐玄风吵得头疼,他见琉璃鼎已经直奔杀阵而去,放下心来。琉璃鼎内的业火会焚烧生魂,柳观春定会如愿灭魄离开。
他不再搭理江暮雪,直接出招与修士厮杀。先杀那个嘴最贱的唐婉,旁的挨个儿摘脑袋!
江暮雪身后,又起仙魔战乱,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浓重的血气在冰川间弥散。
然而江暮雪充耳不闻,他只是固执地一步步靠近琉璃鼎落下的光罩,他的髓海里多添了许多记忆碎片,他终于记起还有一段在迷魂梦阵里的故事……那一页页故事逐渐清晰,他想起故事女主角的脸。
柳眉杏眸,笑意盈盈。
柳观春……
他的妻子,从始至终都是柳观春。
在江暮雪登上半神剑尊的那一刻,师尊唐玄风的术法便能够被他更为强大的神识压制,也是至此,今日在他开出剑尊剑阵包抄琉璃鼎的时候,那些唐玄风消除的、隐去的记忆,终于又浮出水面。
天地间传来琅琅钟鸣。
琉璃鼎嗅到生魂溃散的气息,已经发疯失控。
柳观春仅剩下一片残魂,她安安静静待在杀阵之中,等待琉璃鼎将她绞杀为齑粉,如此便可魂飞魄散。
江暮雪努力靠近琉璃鼎,他破不开这一层神器的屏障,只能召出伏雪剑,结下剑阵,锲而不舍地攻击琉璃鼎,企图撕开一道口子,让他能抓住柳观春残余的魂魄。
柳观春在杀阵中浑浑噩噩地等待,她能感受到自己肉身消亡,身体也变得透明。
她原本还在静静等候死亡,她的五感丧失,她一如迷魂梦阵里的那一次,眼睛渐渐失明,陷入黑暗。
她很害怕,但她小心抚摸那一把竹骨剑,如此就能给自己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柳观春的视线忽然有了光,她茫然抬眸,入目第一眼,是一袭红衣的江暮雪。
柳观春遥遥看着他,她以为是梦,但她很快看到了江暮雪眉心的观音痣,那不是守元印,应该是剑尊的剑印吧?
虽然朴素了一点,但师兄的容貌本就秀致,如今染了一个红点,更像观音座下的仙子了。
很好看啊。
柳观春轻轻一笑,只是她现在有点狼狈,她浑身是血,她连凝神聚气都做不到,她靠近不了江暮雪,只能这样远远看着他。
师兄穿着一身嫁衣赶来冰渊,他是不是本来想放她出去,请她吃喜酒的?
倒是不好意思,她今日有事要做,倒教师兄白跑一趟……
柳观春明明想安安静静赴死,怎么还是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柳观春咽下口中的血沫,她颤颤巍巍地问:“师、师兄,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她握住那把竹骨剑,心中忐忑,但又释然:“我说过了,师兄……你穿婚服真的很好看。”
柳观春不知的是,她已是死躯,她的五感消散,若非江暮雪爆开剑阵,她兴许至今还无法恢复视力与言语。
柳观春的听力近乎丧失。
即便江暮雪声嘶力竭地喊她名字,她也只能影影绰绰听到几个音节。
柳观春意识到自己听不明白,她叹一口气,只能尽量忍住痛感,把话说得更加清楚一点。至少天道怜悯,给她留下道别的机会。
“师兄,我要回家了,我祝你、祝你新婚欢愉,百年好合。对不起,我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给你……”
琉璃鼎外,一墙之隔。
柳观春的声音清晰入耳,江暮雪意识到她已经知道江玠就是自己。
他忽然胸腔沉闷,心如刀绞。
江暮雪拧眉忍住这种五内俱焚的痛感,越来越多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痛之入骨,凤眸湿润,心生杀意。
他一边催动伏雪剑,再度与琉璃鼎搏杀,另一边厉声高喊:“柳观春!撑住!”
“柳观春,你决不能死!”
“柳观春,给你造杀阵之人是魔尊苏无言!你是受了妖邪蒙蔽才会赴死,你命不该绝,等一等,我很快就破阵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