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路。”
一脚油门下去,再一个急拐弯,车子开出了主人的情绪,利曼珊本要骂人,忍住了,脸上却绷不住想笑。
出了停车场,开到了“壮丽一英里”上,鄢澜撇了撇嘴,“明天几点的飞机?”
“晚上六点,是不是还好?”
“嗯。”
“你在等我,为什么不说?”
“我也不是特意等你,想着你要走了,想打个招呼。”
利曼珊也不再追问,看着街道两旁披着淡金光芒的树,忽然可惜这接下来的假日季节,自己将不再参与了。
刚刚在酒会上,鄢澜那句轻轻的“但没有你了”犹在耳畔。
“鄢澜,C城漫长的冬季来了,你一个人,会怕吗?”
鄢澜开着车,过了良久,回道:“怕倒不会。”
那会什么呢?她不再说了。
利曼珊握住她搁在方向盘上的手,又穿插进指间,与她十指相扣,鄢澜没有拒绝。
“我每个月会回来一趟。”利曼珊说道。
鄢澜的语气柔了,“那会不会很辛苦?”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紫狐只是名义上让我退出这个案子?”
鄢澜点点头。
“前几天一直没机会跟你好好谈谈,电话里也不方便说,其实我还是会和妮可一起跟进,所以你不要担心。”
“Sam,你被调去香港,真的是因为我俩的事吗?”
利曼珊叹了口气,“机缘巧合吧,正好董事会有打算让我过去,所以算是加了个筹码,你不要多想,一切自有安排。”
要转弯了,利曼珊收回手,快到家了,那栋楼已在视野中。
鄢澜的车在楼前放缓,利曼珊从包里拿出车库卡,“停进去吧,快下雪了。”
鄢澜顿了顿,“那个跟踪的事,当真处理了?”
“处理了,你放心。”
“纪希颐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罢休?”
“我和她做了一点小交易。”
“跟工作有关吗?作为紫狐的外聘律师,你不可以不告诉我。”
利曼珊深吸口气,“跟律师无关,先不谈她,”说着将车库卡递给她,“你也别担心,我还可以睡客房。”
鄢澜接过卡,“我担心你什么?”又小声缀了一句,“上次临阵脱逃的人是谁?”
利曼珊仰头苦笑,“鄢澜,你这张嘴,可不可以饶我一回?”
鄢澜的唇角扬起来,车子开进了地下车库。
再次来到利曼珊位于顶楼的家,鄢澜环顾四周,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家里的布置本就极简。
利曼珊走过去打开了壁炉的火。“你行李都收拾好了?”鄢澜问。
“已经寄了几只箱子过去香港了,随身行李就很简单,”利曼珊转回身,“你饿吗?刚才吃饱没?”
鄢澜摇头,“不饿,我晚上本就吃得不多。”
利曼珊看了看手机,“快下雪了,先冲个澡,然后我们去楼上看雪吧,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聊聊。”
鄢澜想了想,“也好。”
“我给你拿一套新的家居便服。”
利曼珊家的每间浴室里总是备着周全的洗浴用品,她家常常来客人吗?鄢澜边往身上抹着栀子香味的身体乳边想,刚才利曼珊给她拿来的是一套木棉原色的衣服,上衣开着大大的船领,一不小心便露出一侧的香肩,下身是稍稍带弹性的阔腿裤,很舒服。
鄢澜脱了拖鞋,赤脚踩在泳池旁的木头地板上,温温的,利曼珊已经坐在那里等她。走近了,见她穿着身日式家居服,浅灰底上勾勒着一丝丝橘色的纹理,上衣是斜襟扎起来的,下面是同色的七分裤,露出纤细修长的一截脚踝。
利曼珊坐在一张摇椅上,慢慢摇着。
“上次没见这把椅子。”鄢澜说道。
“新买的,准备冬天躺在这里看雪,你那会儿又说要避嫌不再私下接触,所以只买了一把。”
鄢澜顿了顿,“我信了。”
利曼珊轻笑起来,“过来。”她伸出两只手臂。
鄢澜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说好了,今天不要拉我下水。”
“怎么会?”
鄢澜走到她身边,却被轻轻一拉,整个人坐在了利曼珊怀中,又被她温柔拥住,“真香,让我抱一会儿。”
那一瞬间鄢澜的身子僵了一下,等她这句话说出,又渐渐软了下来,放松了,仰头看玻璃穹顶,顶部的微光让半空中的动静都清晰可见,这会儿小朵的、零星的雪花正飘落。
“我有一种djàvu的错觉,好像回到了上次这么跟你看雪。”鄢澜柔声说道。
“上次的雪可汹涌澎拜多了,不似今天的初雪温情。”
“我小时候,家乡很少下雪。”
利曼珊想了想,“你跟我说过……会稽,对吗?”
“嗯,下了雪也很难堆积,就像这样,落到地上,就化了,有一年例外,我记得是个寒假,我睡懒觉,快中午了被我爸爸喊醒,让我快起来看,可以堆雪人了。”
“很厚的雪吗?”
鄢澜点头,“我长那么大头一次见到白茫茫的、厚厚的雪堆,爸爸和我一起搭了个雪人,眼睛是找的两只纽扣,还不一样,一大一小,”鄢澜说到这里笑出来,“鼻子用的一截干辣椒,后来我偷偷把我的红围巾系在它脖子上,被我妈骂了。”
“为什么骂你?”
“说把围巾弄脏了,她还要洗,”鄢澜顿了顿,“那是我堆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雪人,后来再没有雪人,也没有爸爸了。”
利曼珊愣了愣,“怎么了?”
“他跟一个阿姨跑了,抛弃了我妈,也抛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