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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亦阑珊(53)

查琳听到一半时就屏住了呼吸,等她讲完了,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我妈没看到我,我也就装作没看到她,包子也忘记买了,逃到了地铁站,逃上了车厢……”

一阵久违的酸楚突然袭上纪希颐心头,她很久没哭过了,拼命地压下去,压到喉咙发胀、酸痛,过了一会儿,痛感也散去了,她才重新开口,可声音却是哑的:“外人只道我惦念小时候的好日子,实际上我也是这么跟人说的,可事实呢?我是在按摩店门口看到我妈的那个瞬间,才决意好好攀爬权力之路的,”她说得咬牙切齿,“要爬就爬到顶端。”

查琳有些心痛,“Yvonne,不一定要那么极端,有一份体面的职业,不会受人欺负就行了,就像你现在这样。”

纪希颐摇头,“小时候我爸就跟我和我妈说,位置越高,越不要想安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哪一天会不会有更加强大的权力来把你斗垮,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到时候你再看之前对你好的那些人,不过是树倒猢狲散。”

“官场这么复杂吗?我*以为大家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纪希颐冷笑一声,“官场就是大鱼吃小鱼,所以,永远都不要做那条小鱼。”

查琳深深地叹了口气,为纪希颐家的遭遇,也为她现在这执拗的想法。

“叹什么气?你不同意?”纪希颐问。

查琳想了片刻,“我好像没你那样的苦大仇深,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都不知是真是假,在我看来,或许我们都是游戏里的人物,就像我的游戏里,那些人物不知道自己是虚拟的一样,所以,”她耸耸肩,“及时行乐吧。”

“好一个及时行乐,那为什么还要这么担心股价?就算收购失败了,你也可以快乐啊。”

“及时行乐不等于麻木不仁,我总希望我做的事情会好,不是吗?”

纪希颐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舒适下来,闭上眼,突然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和查琳这么躺在一张床上了?怎么就和她说出了不曾和别人说过的心事?就连跟鄢澜,她都没提过自己母亲曾做过按摩女的事,她希望这段历史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希望可以抹去。

当年在鄢澜那儿,她享受的是一个年轻美好的女子的崇拜。

在查琳这儿呢……纪希颐又突然觉得合理,第一次见面时,查琳说自己像克洛伊,纪希颐原本找不出自己和那个死去七年的女孩子有任何的相似点,查琳却说出了一句话:不属于现世,又找不到来处的混沌感。这句话曾触到她最痛的地方,纪希颐苦笑,近期两次红了眼眶,都是在查琳这儿。

“查琳,你希望收购成功我理解,但为什么是紫狐?难道你对SamLee没有一点敌意吗?”

查琳笑起来,“锦衣夜行这款游戏,原本就是为她最爱的人打造的,如今让她收购,哦不,让她的公司收购,她坐镇指挥,你不觉得这是一种浪漫的行为艺术吗?”

纪希颐想着这事,半晌,“你真是个疯子。”

查琳大笑起来,“等收购完成的那一天,我再告诉她这件事,你觉得她会怎样?”

“她会觉得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很酷吗?”

“你曾经不是差点告诉她吗?”

“很神奇,”查琳双手交叠,托在后脑勺下,“那个当下我确实有冲动要告诉她,如果她当时对我温和些,愿意像个朋友一样聊一聊克洛伊的事,我想我就真的告诉她了。”

纪希颐冷笑,“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一个态度,将对人生有着什么样的影响,蝴蝶效应。”

“Yvonne,”查琳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像刚刚那么懒洋洋,“我骗了你。”

第28章 所以赌注是什么?

“什么意思?”纪希颐警觉地看向她。

“是的,我骗了你,我刚刚所说的‘告诉她’,是指另外一件事——我曾是克洛伊的情人。”

纪希颐的脑袋飞速旋转着,几乎理不出这里面的关系了。

“上次我说,我赶来C城和克洛伊喝了杯咖啡,故事并没有在这里结束,晚上我们又去酒吧喝酒,”查琳陷入了回忆,“她说,她青梅竹马的恋人独自去了斯坦福继续深造,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为什么?恋人去读书就是抛弃吗?”

“她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我们是不会懂得她的挣扎的。”

“利曼珊也不懂?”

“你问到了点子上,”查琳苦笑,“我总觉得,是她先放弃了克洛伊。”

纪希颐琢磨着这话,“克洛伊为什么自杀了?”

查琳起了身,在幽暗的光线下摸索了一番,随着打火机的一声响,烟点亮了,昏暗中只见烟头愈发清晰,愈发红得刺眼,随即又暗了。

“我和她保持了一年的情人关系,那期间,我每个月来一趟C城,后半年开始着手做游戏工作室,”查琳的烟头又亮了,过了一刻,“她并不爱我。”

纪希颐恍恍惚惚,又不知从何问起。

“我知道,她自始至终爱的都是利曼珊,至于我,也许是她排遣寂寞的工具,也许是她报复利曼珊的工具。”

“可利曼珊并不知情啊。”

“在克洛伊的心理上,她完成了报复,但同时又被悔恨和自责反噬,她的心理问题持续了近十年了,旧伤未好,新伤又至。”

房间里只剩下了沉默,浓烈的烟味袭来,纪希颐伸出手,“给我一根。”

查琳帮她点了一根,递给她,像只困顿的兽一般,垂着脑袋坐在她身边,“克洛伊去世后半个月我才知道,我没能赶上她的葬礼,也没有得到她的只言片语,但我知道,她自始至终没有对利曼珊说出我们的秘密,所以,”她猛吸了一口烟,“你问过我两次,和利曼珊是不是情敌,或许克洛伊活着的那一年,我是视她为情敌,想着有一天把克洛伊从她身边带走,但克洛伊真的走了,不是以我想的方式,我发现,我对利曼珊的感情很复杂,某种程度上,我剥夺了她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