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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亦阑珊(73)

这一次,在她不愿承认的潜意识里,她甚至不想送一份完整的礼物,要得走到人生的尽头,礼物才能完整。

她决定做一本活页的图册,选了利曼珊现在被养父母定义的生日、她入职紫狐的日子、她离开C城去香港的日子、又私心放入了去年那场风雪中和她相遇的日子,以及上次她带自己回家看星星的日子。

做成了活页,是因为将来她可以移除某些页,也可以添加。

鄢澜或许明白,自己在准备这件礼物时已跨出朋友、床伴、工作伙伴的关系……所以“活页”也许也是为了自己有最后一秒反悔的余地。

而对于这份礼物,她一直都没准备好卡片,“强行”将她和自己的过往放进了一个人的星空图册里,卡片上怎么写呢?进一步就是表白,退一步又显得言不由衷。

直到今天,飞跃了这一万多公里住进她的家中,投入她的怀抱,将自己的秘密以及恐惧几乎交付于她,上午离开她办公室的刹那,鄢澜觉得,或许可以进一步。

她挑了一张节日主题的卡片,只是落款处印着两颗串在一起的“心”。

刚在街道上走的时候,她已经打好腹稿,这会儿便提笔写道:

阿珊,

在浩瀚的宇宙中,你始终是个特别的存在,独一无二。

很开心今年要和你一起跨年。

想了想,又在“跨年”后加了个笑脸,而署名“澜”的位置,则正好落在两颗“心”旁。

写好后,左右端详,觉得近乎完美了,便又收进信封,海鲜粥也来了。

下午鄢澜补了个觉,五点的时候,她已经在利曼珊办公大厦的大堂等着。

利曼珊走出来的时候,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像工作了一天的人,就连衣服也换了一套。

鄢澜远远看着她向自己走来,像被利曼珊眼中的神采照亮了,她的脸和眼睛也发着光。

“等了多久了?”利曼珊拉了她的手。

鄢澜有些犹豫,但还是没挣脱,“才来,你今天工作累吗?”

“不累,早退了,我可能是第一个下班的。”

“你跟妮可谈过了吗?”

利曼珊摆了下手,“今晚我们暂时不谈工作,怎么样?”

鄢澜噘了噘嘴,“也行吧。”

利曼珊笑起来,“有没有好好补觉?中午吃了什么?”

“下午睡了两个多小时,中午在湾仔的一家馆子里吃了海鲜粥底的小火锅。”

“这么会吃,”利曼珊转头看了看她,“饿不饿?我们到餐厅还有一段路,我订的六点半。”

“在哪里?”

“你猜?”

鄢澜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噢,是不是上回你们拍视频的地方?”

“真聪明,我订了太平山顶的另一家餐厅,不过是西餐,那家环境好。”

“我都行。”

“那我带你去乘山顶缆车吧,是很有趣的体验,我觉得你会喜欢。”

鄢澜看她都安排明白了,笑了起来,“客随主便。”

两人打车去了缆车站,像利曼珊上次一样,看了看站里的小博物馆,再等了一会儿车便来了。鄢澜坐在窗边,缆车往上攀爬,她看着山下渐渐明朗的香港的夜,利曼珊看着她的侧脸掩映在夜景中,没去打扰。

到了山顶,还有些时间,两人决定先四处走走。

风有点大,鄢澜竖起了风衣的领子,跟利曼珊两人倚在栏杆处。

“以前来过香港吗?”利曼珊问。

“路过了几次,有一年有位委托人是香港人,和他太太在我路过时请我吃了顿饭,倒没好好玩过。”

“鄢澜,你敢信我是从这里来的吗?我至今都不太信。”

鄢澜想了想,“归属感是很复杂的,你那么小就被带去了M国,在这里没有归属感也很正常。”

“你要说没有归属感也不对,但我觉得我对香港的熟悉感,只是来自我养母,跟我的血缘无关。”

“嗯……她还有亲戚在这边吗?”

利曼珊摇头,“都去了M国,大概还有远亲,但已经不联系了,”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猜我第一次听到‘太平山’这个地方时,是谁告诉我的?”

“不是家人吗?”

“小时候的北京邻居夫妇,那位阿姨会哼唱一首歌‘太平山下不太平,乱世风云乱世情’,我问这是什么歌,阿姨说她出国前在大陆看过一部电视连续剧《乱世香港》的主题曲。”利曼珊说着笑起来。

“哦?我倒没看过,说起来,那对北京邻居夫妇,你们还保持着联系吗?”

“他们的孩子后来去洛杉矶发展了,他俩也就跟着去了,那边确实华人更多,日常生活更方便些,C城是不太一样的……我发现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拿来和C城比,”说着又将目光投向港岛的夜色,“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想,这里的夜色和C城就很不一样。”

“嗯?说说看。”

“C城的夜色就像一杯陈年的威士忌,在夜的底色中透着琥珀的色泽,如果你仔细看,还会看到浮动的金光,忽闪不定;香港的夜色则像一杯五彩缤纷的鸡尾酒,绚烂、梦幻、热情。可我会想,威士忌入口是苦的,从一开始就警告你不要贪杯,鸡尾酒呢,却香甜可口,等发现醉时已经晚了。”

鄢澜歪着头听完,笑道:“那你觉得自己更像出生的地方还是长大的地方?”

利曼珊想了想,也笑了,“这得你来说。”

“我说……我觉得你有时候是一杯威士忌,有时候是杯鸡尾酒,总之,都很危险。”

利曼珊被她逗得笑出来,看了看表,“走吧,时间差不多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