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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亦阑珊(8)

纪希颐眼中一闪,“哦,我也是北京人,”说着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只卡包,“你看,这是我以前的中国身份证,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利曼珊不太会看身份证,但那只卡包上的彩虹图案引起了她注意,难道……

纪希颐见她看着卡包上的彩虹,笑了笑,“有人说,我吃了肤色、性别,和性向的红利,才坐到今天的位置。”

利曼珊挪开视线,“怎么会?纪检察官在耶鲁法学院以‘荣誉’头衔博士毕业,2004年,您还是学生期间,和奥马总统,不对,您和当时还在担任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教授的奥马一同组建了一个法律项目,前年,您在南加州任地方检察官时,成功拿下了对冲基金大鳄科恩。”

纪希颐双眉往上一挑,“那是我干得最漂亮的一仗,科恩是犹太人,听说‘科恩’这个词在犹太语里是‘王’的意思,当时他们都说,我想干掉一个‘王’是痴心妄想,”顿了顿,“看来你对我了解得不少。”

“纪检察官对我了解得也不少。”利曼珊点到为止,毕竟,谁会随身带着一张过期的身份证,还特意装在彩虹卡包里。

“Sam叫我Yvonne就好,或者,我的中文名字是纪希颐,恐怕你已经知道了。”

“对,都是些公开信息里能看到的,”利曼珊抬眸看她,“很好听的名字。”

纪希颐笑起来,“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你可以了解到很多不公开的东西。”

利曼珊垂下眼睫看着杯里的咖啡,又抬起眸,“我要拿什么交换?”

纪希颐摇摇头,“我们北京人不这么聊天。”

“好啊,那我配合Yvonne的北京聊天方式,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

纪希颐慢慢搅着咖啡,“我每到一个城市都会结交当地的华人朋友,很开心认识你,Sam,紫狐集团是我们州最具影响力的企业之一,紫狐的收购案引起了各界的关注,希望我可以帮到你。”

“紫狐的收购案引起了Yvonne的关注,我们受宠若惊。”

“你们合作的第三方律所是?”

“Sullivan&Traurig.”

纪希颐顿了一下,“哦,全美在收并购领域数一数二的律所了,早年我还和他们打过交道。”

什么东西在利曼珊脑中一划,过去了。

“收购刚刚开始,这场战役不知要持续多久,总之,如果能得到联邦检察官办公室的支持,也是紫狐的荣幸,”利曼珊挪了一下咖啡杯,“祝贺Yvonne升迁,也祝您仕途无量。”

纪希颐伸出手,“双赢是我的目标。”

走出这间不起眼的早餐店,坐进车里,利曼珊回想着这番对话,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很多。

忽然,刚刚那在脑中划过的信息碎片再度浮现,她拿出手机,翻到ST律所网站,点进鄢澜的主页,上面说她2013到2016年在耶鲁法学院获得法学博士JD学位。

她想了想,刚要拨通鄢澜的手机,又放下了,从包里拿出那只老人机,拨通。

那头响了几声才接起。

“是我,忙吗?”

“还好,刚开了个会,怎么了?”

“鄢澜,你知道我们州北区新到任的联邦检察官吗?”

那边沉默着,没接话。

利曼珊提醒道:“是位华人,叫纪希颐,YvonneChi,她也是耶鲁法学院毕业的。”

电话那头顿了一会儿,“知道,没有耶鲁法学院的人不知道她,怎么了?”

“没有,她刚约我喝咖啡,我突然想起她是你学姐。”

早餐店里,纪希颐将二十块钱压在了咖啡杯下,利曼珊不好搞,她想,和她以往接触过的华人都不同,利曼珊对她只有轻描淡写的尊重,仅此而已。

可能是她身上那一半的罪犯血统,纪希颐站起身套上风衣,不过也许也归功于那一半的血统,她给人的第一印象竟是……过于有魅力。

“她找你,是跟这宗收购案有关吗?”鄢澜在电话里问。

“大概吧,也可能她有更大的目标,总之她说的是,交个朋友。”

鄢澜没再作声,仿佛她在电话里话更少。

“鄢澜,既然是你们耶鲁华人校友中的风云人物,大家都怎么评价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电话里又沉默了良久,接着传来椅背弹回的声音,像是鄢澜坐直了身子,紧接着她的声音也传来了:“野心勃勃,没有底线。”

利曼珊震惊了,这话从鄢澜口中说出,很是奇特,不知是不是出于职业习惯,鄢澜平时说话,阐述事实多,主观感受少,尤其是谈工作时,很少会用带有感情色彩的词汇,可这八个字,未免残酷。

“野心勃勃好理解,没有底线是指……?”

那边顿了顿,“也许以后你会知道的。”

第5章 她居然找回了“害怕”这种感觉,可喜可贺

第二天傍晚,一架客机在纽约JFK机场缓缓落下。

刚刚在飞机上,鄢澜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又在攀岩,这次不是在室内的攀岩壁上,而是在货真价实的陡崖之上,低头时,云层在脚下飘浮着。

梦里自己将所有意念都集中在这崖壁上,耳边是教练常说的“三点不动一点动”,她举起右手,突然脚下一滑,往云层跌落。

惊醒时飞机正遇上气流,在猛烈地颠簸。

鄢澜恐高,自小就恐高,但在一年半前,她开始了攀岩运动。

那时的她,大抵每天都觉得,如果就那么饿死渴死,或者走在街上让劫匪一枪打死,也不错。

死都不怕了,还怕高吗?

事实证明,还是怕的。第二节课亲身体验,纵然浑身配齐了保险措施,上到一半时,脑中那根像其他凡夫俗子一样求生的弦,突然弹了一下,又被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