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是个无意间的插曲,不影响她泡温泉的心情。她假装无事,坐回到了池子里,指尖撩动着温泉水,脑海中浮现出刚接触过的细腻,愉悦的哼起了小曲。
秦珏歌在她身后换衣服,窸窸窣窣布料的声响,听到秦珏歌清冷斥了声。
“登徒子。”
凌緢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哼的小曲是坊间不入流的小调,描绘女子面若桃花,身材娇软,皮肤似雪,滑腻娇嫩的枕边情话。
不登大雅之堂,但凌緢乐得哼唱。
无关风雅,只觉得这小调朗朗上口,婉转动听。
可刚接触的秦珏歌,她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冷冰冰的,却听得懂她曲调中的含义。
由此看来,也没有她表现出的那般霁月清风。
凌緢把身子泡的暖洋洋的,方才慢悠悠的起身。她看不见,便分不清时辰。但感觉一股冷风吹来,没了阳光的暖意。
猜测天色暗下来了。
她穿着一套玄色的长衫,乌黑的长发绑成一束,用白色的长带系住,腰间挂着白玉玉佩,宽宽的墨色腰带,勾勒出她的劲窄的腰线。
她身披一件雪狐皮毛制成的毛坯,面色清润,给人一种雍容高雅的华贵感。
她是当今女帝最宠爱的心腹,亦是这曾经统领百万大军凌茫冲凌大将军的独女。她的父亲死在了簇拥女帝登基的那场大乱中,她是女帝从乱葬岗里捡回来的。
可女帝没给她活的机会。
凌緢的名字被刻在永垂不朽的碑文上,和她的父亲一起,受万千周朝百姓敬仰爱戴。
是啊,她懂女帝的纵横之术。
凌家一脉手握重兵,如果她还在活着,接过兵权,凌小将军的名号足以功高盖主。所以,她无法像她的父亲一样,做那纵横沙场的大将军。
她的命是女帝救下的。
她要报恩。
在女帝身边,成为她最锋利的刀,替她斩下挡她之人的头颅。
眼下,她双目失明,女帝视她如弃子,她便同那废人一般,再无用处了。
不用再终日勤勉武艺,不用再管朝堂纷扰复杂,也不用带那副银面具,像孤魂一样,令人闻风丧胆。
她就是她,凌緢。
在这华伦山上,无人会管一个瞎子是何许人也。
琴声入耳,清冽如泉水,又恢弘大气,像是千军万马奔涌而来,凌緢顺着琴声而去。其间凭借着对别院内一草一木的记忆,走入了湖边的凉亭内。
琴音因为她的到来,有了些许改变。
变成一些个温婉小调,更像是大家闺秀该弹出的那些个小曲。
没了那些令人心潮澎湃,大展宏图的意境,凌緢忍不住轻轻啧了声。
琴声戛然而止。
“观琴不语真君子。”秦珏歌冷冽的声音响起。
“哈哈,我非君子。”
“我只是个女子。”凌緢靠在凉亭的石柱边,任凭冷风,将她耳鬓的碎发吹起,她无神的眼眸不知看向何处,眼角的刀疤微微扬起,一副满不在乎的松弛感。
“你懂音律?”
“略知一二。”
“你懂我琴音里的意思?”
“你问的是那些个附庸风雅的小调还是满怀家国天下的音律。”
“小姐有着一腔热血抱负,女帝颁布新政,女子可入仕为官。”凌緢道出心中疑惑。
“小女子名为昭昭。”秦珏歌报出了她的小字,虽不知凌緢的真实身份,可她刚去问了分管别院的大人,得知,是位身份极为显赫的人住进来了。
是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她也先凌緢一步,告知了分管别院的大人,不要透露她的真实身份。
毕竟,在温泉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感到羞耻。
反正,她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
可能,再也不复相见了。
“昭昭,明也。”凌緢低声念了句。是她期望的光明。可她现在,两眼漆黑一片,再也无法见到光亮了。
“你呢?”秦珏歌鲜少会主动想要了解别人,可凌緢像是一道锐利的刀锋,划开了她原本寂寥的生活,离别前,她想知道凌緢的真实身份,或许,之后回到京城,她们还能有机会见面。
这样大胆的想法,让她问出话语时,心跳都忍不住的加快了几分。
“我叫。。”凌緢薄唇张了张,欲言又止。她唇角勾起一抹笑,道了句。
“暮暮。”
“嗯?”
“暮暮朝朝,我们还挺般配。”凌緢抱着臂,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的眼眸黯淡无光,带着颓然的气息。
她的名字叫凌緢,早已*刻在碑文上了。
她还有个名字叫冷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铁面判官,足以让朝堂之上所有人闻风丧胆。可看过冷月真容的人,都死在了女帝的刀下。
她不想眼前的女人成为女帝的刀下亡魂。
所以,她随性的给自己起了个名字。
“无聊。”秦珏歌抱着琴,满腔的热诚,被人轻易的给拨开,像是一盆凉水浇灌而来,透心凉。
她给这人下了判决,凌緢就是个市井无赖,没心没肺。
“既是能在华伦山相逢,我两也算是有些机缘,姓名身份,也都不重要了吧。”凌緢懒散的偏头,听声寻着秦珏歌离开的方向看了过去。
秦珏歌这就要走了,她还想听她弹奏几曲呢。
许久不见回应,等秦珏歌走远了。
听到秦珏歌轻声在风里道了句。
“若还能遇到,才算是缘分。”
风吹散了秦珏歌的话语,可偏偏耳里极好的凌緢一字不漏的听到了。
她像是要努力抓住触手可及的光亮,朝着走远的秦珏歌极力挥舞着手臂,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曳,眉宇间透着少年人的朝气,原本无神的眼眸带着少许的光亮,薄唇勾着笑意,像是拼命追逐光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