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理把手机还给陈糯,故作轻松地说:“老爸这个人啊,走还要丢给烂摊子给我。”
她要把陈糯从自己怀里扯出来。
但是陈糯不松手。
“让我抱一会。”
陈糯的声音闷闷地,从怀里传出来。
酆理嗯了一声,那边的工作人员说等会出审批单,其实还有大把的事,一个人从生到死,从准生证到死亡证明,期间的存在,都从这个时候开始抹去。
她脑子里都是事故处理警察那边工作人员说的情况。
车滚了好几圈,尾部起火,又掉进深潭,人在车里就已经受了致命伤了。
明明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酆理却觉得有点冷。
最可笑的是她向来不怕冷的。
没由来地想到故去多年的生母,她有点忘了对方的模样,只记得她的手抚摸过头顶的温度。
还有她时候自己抱住她胳膊的温度。
和刚才拉住老李的手一样凉。
只不过老李的是凉到冰,妈妈当年尚且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余温。
而陈糯当初带给她的是近乎冬雪的冷。
李菟也是,她走得也好突然,酆理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凄怆,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是电视剧里那个天煞孤星。
倒不是周枫想瘟,是她自己天生命里带煞,和她有点瓜葛的人都不得好死。
现在怀里这个失而复得的人,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再次离开自己吗?
陈糯突然抱得紧紧,这个大厅外面人来人往的地方,从来只有悲离,没有欢合,她被人抱得紧紧,听到对方哽咽又苍凉的一句——
“你别离开我。”
温热的肌肤和她颈侧的肌肤相贴,甚至有湿热的液体落下,陈糯觉得自己的新楼都被烫出了一个洞。
她拍着酆理的背:“我不走。”
只要我们还是家人。
……
雨陆陆续续下了一夜,酆理的电话就没停过,陈糯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忙,只能做个跟班。
这些事故处理保险事宜甚至是死亡证明殡仪车的预约全都是课本里没有的知识,学校和社会像是有一道巨大的屏障,她还在里面,酆理却已经跳了出去经受了无数的风吹雨打。
等到送老李回去的车出发,酆理才坐下来喘了口气,陈糯把水递给她,酆理仰头喝了一口。
“吃点吧。”
她递了一片面包给她,酆理咬了两口。
又低头发了个消息。
她的朋友里最靠谱的也就是庆敏戈,但是现在人还在医院,也只有邓弦能帮忙了。
虞薇薇估计会和她一起把江梅花带过去。
“你要不眯一会,不然疲劳驾驶。”
陈糯自己把酆理剩下的面包给吃了,雨下了一夜,第二天天气仍然是阴天。
酆理把车停在停车场,陈糯让她去后座躺一下。
“你也睡会,累了一宿了。”
酆理伸手把陈糯的头发别到而后,陈糯低头:“你开车比较累。”
酆理哦了一声,也不客气,就去后面睡了。
停车场车很多,陈糯坐在副驾驶座,其实还是茫然的,没有实感。
酆理是真的累了,她的情绪调整地也很快,但也没睡多久,不等陈糯叫她,十来分钟就坐了起来。
“走吧。”
可能是觉得车上太安静,酆理放了车载音乐,庆敏戈的车载音乐都是民谣,听听都让人更沉默。
酆理骂了句,最后给关了。
“你不能说几句话么?”
酆理说。
陈糯呃了一声,“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酆理:“骂你李叔叔。”
陈糯:“……”
她自己先骂上了,其实翻过来翻过去无非是那几句混蛋,最后酆理叹了口气:“怎么办呢?”
这四个字带着茫然,她从来没想过老李会这么突然地离开。
李菟死的时候她也没想过,她的未来都把他们预设在了里面,却没想到他们那么突然地走了,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陈糯看着她的侧脸,酆理一夜没睡,嘴唇也起皮,不自觉地舔了两下,她的头发在脑后随便扎了扎,但还是有点乱糟糟的。
她跟相关部门的人谈话的时候压根不像高三的,虽然她的年龄也不太高三。
就是陈糯跟在她身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甚至无地自容。
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
酆理牵着她的手,安慰了她几句又去窗口签字。
旁边也是事故的家属,一边签字一边问陈糯:“那是你姐姐吗?”
陈糯点点头。
对方唉了一声:“那孩子刚才还帮我去找了人,你们多大了?”
陈糯说了年龄。
对方拍了拍她的肩,“都还是小孩子。”
我们还小吗?
开车的是酆理,在陈糯没变成邱蜜的时候她觉得对方自己要变成真正的大人,是大学毕业以后,经济独立以后,买车买房有自己的一切。
而不是此时此刻,开着别人的车,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发愁以后。
可是无可避免的,她们真的不小了。
酆理还在开玩笑:“我这辈子真的去过太多次殡仪馆了。”
“邱蜜你觉得我像不像电视剧里的天煞孤星?”
陈糯:“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她看到酆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觉得挺像的。”
“你最好离我远点。”
陈糯听了有点生气,“你刚才还抱着我叫我别走呢。”
酆理欸了一声:“那是我在撒娇。”
撒娇这两个字真的能把陈糯雷死,她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只能哼哼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