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43)+番外
男人不愧是久浸官场的人精,无奈道:“我的女儿是领养的,离婚协议也影响了孩子对财产的继承。”
他结婚时悄无声息,没想到离婚更是。
“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替我向你外婆带声好。”
从嘉树是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来参加的,等不到晚宴结束。
边菱走下楼的时候,边风怜并不在大厅。
她左右看了看,才找到靠在后院门边抽烟的边风怜。
门是半开的,打进来的雨水把边风怜的发尾弄得湿漉漉的。
烟雾散开,她狭长的眼睛半阖着。
指间夹着的烟被人拿走,边风怜抬眼,看见边菱把还剩一半的烟扔进了雨幕里。
她似乎恢复了些许曾经的强硬和专横,冷下脸来把门关上。
宾客交谈的声音传过来,边菱皱着眉头做手语:
[你这样会生病的。]
两个人都藏着心事,竟然也没怀疑对方态度的转变。
边菱把边风怜拉进卫生间,找毛巾给她擦头发。
“订婚快乐。”
边风怜忽然低声说。
边菱的动作僵住了。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祝福,僵硬半天只能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穿我送你的礼服呢?”
边风怜很好脾气的样子,说话声音变得更小。
面前的人没有反应,好像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你知道吗?六年前你也是这样。”
边风怜的语气几乎是平静的。
边菱松了手,毛巾掉在地上。
她仍然记得,一切都是从自己的房门被重重敲响开始的。
边风怜显然是刚去过射击馆,身上还穿着背心,露着两条胳膊。
边菱坐在窗边,手边还有一副未完成的油画。
“是你做的?还是爸爸?”少女过分黑的眼珠定定地盯着边菱。
她的姐姐转过身来,平静地与她对视。
边菱穿着欧式睡衣,皮肤白皙,微微卷曲的长发随意地扎在一起。站在微熹的晨光中,漂亮得惊人。
她神色了然,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刻。
撤销留学申请,修改志愿,把边风怜狠狠推回了那条铁轨上。
——亲手斩断她的自由。
看见边菱的表情,边风怜咬牙忍着没发火,只是低声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柏林吗?”
二十几年前,她们的父母在柏林相遇;二十几年后,母亲只身去往柏林常住。
那是一个,悲伤却美丽的地方。
边菱只是看着她,睫毛轻颤。
对于边风怜来说,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乌托邦,是她逃离的渡船,是她崭新的人生。
她最渴求的一切都在那里。
边菱听见边风怜因崩溃而不停发抖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上这个学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努力!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怎么能这样呢……”
边风怜不明白。
她比任何人都明确姐姐对自己的爱,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边菱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边菱心疼死了。
边风怜抬眼,泪眼模糊间,看见她那幅画的内容:
清荣柔软的布艺沙发上,一个躺着的女孩的身影。光影斑驳,倾洒下来成片的绿,覆盖了整个画面。
那是边风怜,和她享用过的,清荣夏天的尾巴。
还能是为什么呢?
“我一刻也受不了你了,你真的……很恶心,边菱。”
边菱的眼睛睁大。
边风怜低头轻轻“呵”了一声。
“你监视我,派人跟踪我,你总是偷偷都在角落里看着我。”
她的语气冷冷的,像淬了毒。
“哗啦”一声,画架被带翻在地。
边菱脸上崩裂的表情证实了所有。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也许是怜悯,也许是大度,边风怜一直都承受着一切。
直到这一刻。
她再也不能忍受的时刻。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
边菱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巴。
发不出任何声音。
哦……因为她是个可怜的,又可恨的哑巴。
温暖明亮的病房里,妈妈抱着她。
“戴上助听器听力已经能够达到正常水平了,如果还是不说话,要考虑心理因素了。”医生的声音很温柔,说的话边菱也听懂了。
“平时试着多引导一下孩子,问问她不愿意说话的原因。”
医生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您坚持不给孩子做人工耳蜗的手术吗?”
妈妈的情绪激动起来:“又是边寒是吗?她没有完全聋掉!凭什么让她一辈子戴着那个东西!”
“很抱歉,沈女士。这也是修斯医生的建议。”
“他或是他请来的医生,提出的任何建议,我都不会同意。”
医生似乎叹了一口气。
“比起听力,换心手术之后的一系列问题更重要,因为脑炎的治疗我们耽误了时间,有些并发症……”
妈妈的眼泪落到了她脸上,很凉很凉。
在令人无法呼吸的深夜里,妈妈拍她的背,声音就像面被打碎的镜子:“乖乖,妈妈会让你活下来的。你也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活到三十岁就够了,然后我的宝贝就再也不要吃苦了。”
吃药很苦,治疗很苦,无穷无尽躺在病床上等待好转的日子很苦。
但是没关系,有妈妈在,还有小风怜在。
她不怕的。
只是那一刻,她多想说一句“好”。
可是无论怎么挤压嗓音,都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她只是想要说一句“我会的,我会活下去的”,她只是想要止住妈妈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