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管他,都是给他添麻烦而已。
至于当年在他离开时给的那笔银子,裴清策都打听过了,顾胜家中贫困,他娘的家人给了不少助力,加起来大概就是当年他拿到的银子。
两两相抵,他不欠顾胜。
顾胜得了前未婚妻的娘家相助,银子是还给了他,但欠的情义没还,欠的人命没还。
赵氏浑身又僵又冷,喃喃道:“我找了好多人,都不愿意帮他,你要是再不搭把手,他……他怕是脱不得身。”
“你该庆幸自己没有被抓。”裴清策摆摆手,“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赵氏求助不成,恶从胆边生:“你就不怕他把你也拖下水?”
裴清策呵呵:“他没那个本事左右皇上的脑子,何况,凡事都要讲究个人证物证。”
赵氏愤然离去。
沈宝惜站在廊下看着赵氏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问:“她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顾胜不会,至于她……”裴清策笑道,“无所谓!关于我的身世在皇上那儿已过了明路。顾胜那么多的罪名,再添一桩抛妻弃子也影响不大。”
他忙了一天,又喝了酒,这会儿有些疲倦,伸手揉了揉额头。
沈宝惜见状,将他摁在廊上坐下,双手帮他揉太阳穴。
感受着脸上纤细温柔的手指,裴清策唇角微微翘起:“能陪我走一趟吗?”
沈宝惜好奇:“去哪儿?”
翌日天蒙蒙亮,夫妻俩出门上了马车,他们比上朝的人还要早出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才能看见一架马车。
马车直接去了刑部天牢,裴清策一会儿还要上职,此时穿的是他七品官员的朝服。
守门的官兵并未为难二人,在裴清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立刻带着他进门。
牢房里的味道不太好闻,沈宝惜来之前就早有准备,此时身穿斗篷,口鼻也找了帕子围上,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我说几句就走。”
两人跟着官兵左弯右绕,很快在一个大牢前停下。
大牢中有两个人,一个血葫芦似的,身上的衣衫带着暗红色,血腥味特别浓郁。另一个人就是顾胜。
二人到时,顾胜正在给趴着的那位喂水。
裴清策见了这情形,道:“你倒是孝顺。”
顾胜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震,扭头看到大牢门口的俩人,面色骤变:“你们怎么来了?”
“你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裴清策还有心情开玩笑。
顾胜脸上没有半分玩笑之意,一脸严肃:“你不该来!赶紧走吧,咱俩之间的交情只是在淮安府结识,并不相熟!”
言下之意,他不打算认这个儿子,即便是他倒下了,他也还是希望儿子好好的。
裴清策却并不感激他的这番慈父心肠,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以为这天底下的事情能瞒得过皇上?”
闻言,顾胜脸色带上了几分绝望。
“我没想拖累你。”
裴清策呵呵:“捷径走不得,明明你知道赵尚书是个怎样的人,却还是要接他递过来的橄榄枝,借着他的托举往上爬,你爬得倒是够高,可你得的一切都是抢了别人的功劳,一切犹如空中楼阁,如今一清算,所有的付出都化为乌有。不光自己倒了大霉,还要拖累旁人。我娘若是在天有灵……”
“你闭嘴!”顾胜也知道父子二人的关系很可能瞒不住皇上,但他也不想主动暴露。
被查出来了,不认也得认。
可没有主动往死路上走的道理。
“我对不起你。”他也是像儿子那样一步步走到的如今,读书多辛苦,他心里很清楚。
好歹他还享受了这么多年富贵,儿子却刚刚考中就要丢了头上的乌纱,还有可能被连累到有牢狱之灾。
“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后悔了?”裴清策一脸好奇,“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么,还想要我复刻你的老路来着。”
顾胜一脸羞愧。
裴清策蹲下身:“如果你愿意老实交代,我可以帮你求情。当然了,你犯的罪名太重……”
顾胜眼睛一亮:“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到了刑部天牢,几乎不可能翻案,但凡做过的事,皇上想彻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
主动认罪,若是还能交待出没查出来的案子,就能重轻发落。
顾胜干了些什么,他心里很清楚,如今他只求能活下去。
裴清策是有本事将他的供词送到皇上面前,那他真的有可能捡回一条命。
看顾胜这般欢喜,裴清策微微皱眉:“我以为你要考虑一下。”
“我这也是为了你啊。”顾胜苦笑,“如果皇上能看在我爽快认罪的份上从轻发落,不牵连旁人……”
这个“旁人”,指的是裴清策。
裴清策面色有些复杂。
他对这个父亲没有好感,从小就知道母亲之死是父亲所害,更知道他几次差点读不成书都是父亲不管他的结果。
当初在淮安府,他明明文采斐然,却低调行事,生怕被人注意到,除了怕被同窗陷害针对,最怕的是被赵氏报复。
裴清策没有守在那里看顾胜认罪,审案的和犯罪的人若是有亲,必须得回避。外人眼中两人没关系,但皇上知道二人是父子。这时候裴清策得懂事。
夫妻俩离开时,顾胜的目光落在沈宝惜的肚子上,久久不肯收回。
*
顾胜的案子前前后后审了四个多月,从春天到夏天,再到初秋,总算是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