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惜满脸意外。
仕农工商等级分明,沈家身为商户,赚再多的银子,在读书人面前都直不起腰。顾胜只有需要修桥铺路或者接济穷人时,才会将商户们聚到一起说事。
沈宝惜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和顾胜说过话。
此时顾胜的态度还算温和,沈宝惜脚下顿住。
裴清策皱了皱眉,提醒道:“顾大人,沈姑娘还不是我妻子。”
别太拿人家当自己人。
“长安要定亲了,有三户人家都有意结亲,夫人挑花了眼,不知道该定哪个,你们若是得空,明儿到后衙来都见一见……”
裴清策这句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顾长安定亲,跟他有何关系?
他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顾胜无奈:“如果你在家里长大,那长兄如父,你弟弟的亲事,你确实要多费心,帮着招待未来亲家是必然的。”
关于裴清策的身世,知道的人不多,顾胜平时都不往外说,不过面前是未来儿媳妇,他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
裴清策说话很不客气:“我又不是顾家子,没在顾家长大,没有得你们半分好处,都说有舍才有得。你都没舍,却要我来付出,凭什么?”
顾胜看着儿子的眼神有些失望,心中也挺失落。
这天底下的许多孩子,都对自己的父亲满心濡慕,他以为裴清策寄人篱下多年后,嘴上说不愿意认祖归宗,心里一定愿意和他靠近。
结果,就这态度?
气死个人!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明儿你们必须到!”顾胜知道自己的态度过于强势,一定会让两个年轻人心生逆反之意。
但那又如何?
他是亲爹,难道还管不了这两人?
“若是你不出现,灵山书院也不用去了。”
语罢,拂袖而去。
裴清策冷笑:“你做官多年,别人都说顾大人爱民如子,合着你的威风都用在了我身上?灵山书院我可以不去,大不了就不考了嘛,也不是不考科举就会死,即便真的会死,大不了就一死嘛。”
已经走到门口的顾胜怒火冲天,回头怒瞪儿子:“你……”
裴清策微微仰着下巴,浑身都写满了不屈之意。
顾胜呵呵:“你不怕死,别人也不怕吗?沈家的生意……”
裴清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你敢!”
“本官身为一府父母官,有什么不敢的?”顾胜呵呵笑道,“在该到的时辰乖乖赶到,本官不会为难谁,其实本官也不想威胁人,是你不听话自找的!”
看着顾胜都马车离去,裴清策回头看向未婚妻:“沈姑娘,我不会让他为难沈家。若真有我招架不住那日,不用你提,我自己就会退掉亲事。”
沈宝惜眉头微皱:“他以前有这样逼过你吗?”
裴清策摇头:“都不和我说话,完全当我这个儿子是路边的草木,从不多看我一眼。”
沈大海知道女儿得知府大人“盛情相邀”后,倒是不怎么担忧。
“他分明是想压服儿子,也是清策对他过于抵触的缘故。放心,顾大人总共就俩儿子,又没有多的,他们父子之间感情那么淡,除非顾大人不要这个儿子了,否则,不会真的做清策不喜之事。只要清策的心在你身上,你就不会出事。”
说句不好听的,为了一个沈家让父子反目,顾大人会觉得不值得。
沈大海都这么说了,沈宝惜也有点好奇顾家的后衙,还想知道顾夫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当然了,她也做好了退亲的准备。
翌日,裴清策坐上马车来接她。
以前上下马车时,裴清策会伸手搀扶未婚妻。
有两辈子记忆的沈宝惜不觉得男女之间扶一下能怎地,从来都不会拒绝裴清策的搀扶。而且两人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若是过于生疏,也会让人怀疑。
再说,沈家夫妻很乐于看到两人亲近。
今儿不一样,如果顾家得寸进尺,想要进一步操控裴清策的话,两人继续做未婚夫妻,沈宝惜只会成为他的软肋。
就比如今日,原本裴清策是不肯来的,顾大人拿沈家来威胁,他是不得不来。
妥协过一次,后面就有无数次。如今沈宝惜不会受委屈,但以后可不一定。
上马车时,沈宝惜避开了裴清策的手,自己爬上去坐好,还坐在了裴清策对面的角落。
两人原先是相对而坐,今日是左右斜对角坐着,这是在车厢之中两人能分开的最远距离。
裴清策眼神一暗:“沈姑娘,你怕我?”
“不是怕你。”沈宝惜解释,“我怕拖累了你。”
裴清策语气急切,身子往前探了几分:“我愿意。”
“可我不愿意。”沈宝惜不是没有看出裴清策对她生出了契约之内不该有的感情,“没有谁愿意成为别人的累赘,我们分开后各自都能活得很好。在我看来,人这一辈子有许多重要的东西,感情并不是其中最重要的。”
裴清策心知,如果今日顾家的态度不对,沈家转头就要退亲了,一时间,他心中凉成了一片。
“沈姑娘,我……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沈宝惜认真道:“婚姻大事,要讲究门当户对,如果你是裴家子,咱们俩挺合适。但若你是顾大人的儿子,沈家是万万高攀不上的。”
裴清策张口就来:“顾平安也是顾大人的儿子,这即将相看的三位姑娘之中只有一位是官家女,而且管职都没有太高,其余两位家世还不如你呢,顾家不在乎……”
沈宝惜心中一动,打断他问:“顾家真的不在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