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岁(30)+番外
木头猛地抬眼望着容知:“我从没见过少主那个样子,他就望着远处说……我的阿知,从冷冰冰的坟墓里回来了。”
啪嚓一声厉响,容知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木头可能也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垂下手立着,默不作声了。天权也一句话都不说。
“这样啊。”
容知轻轻叹一口气,又拿起一块花生酥,放在嘴里,香甜漫在唇齿之间。
静过好一会儿,木头又唯唯诺诺道:“这、这些吃食,也是少主给小姐带着路上吃的。”他扬手指指一直当宝贝抱着的包袱,“还、还有好多。”
容知将东西缓缓咽下,微微笑道:“其实没走成也好,我确实是有好多事想问他个明白,只是之前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现在想想真是蠢到家了。”
木头见她松口,喜道:“那阿知小姐,等明日天亮了,我们试试能不能从这里逃出去罢,属下就算拼上这条命,也定会将您送回少主身边的。”
天权也站过来,面色复杂地点着头。
容知摇摇头道:“等祭天过后再说吧,那日方缘近不是还有场硬仗要打吗?他打定主意要我离开,现在回去找他,也只是徒然添乱。”
天权一向比木头稳重些:“小姐说的是,那就等过了三月三,我们……”
“三月三那祸害要做什么?”
伴着诘问,薄牢一脚跨进门。
容知警觉道:“你什么时候对方缘近的事感兴趣了?”
薄牢冷笑:“此前不感兴趣,眼下却不同了。我倒想看看,那一日他要在这京城再翻什么风浪。”
第026章 挫骨扬灰
三月初三,上巳,宜 祭祀
天高气爽,春阳高耀,朵朵牡丹肆意绽放,枝枝芍药含苞灼灼。太和殿外,御花园前,御驾亲临,百官围坐。
容知混在锦衣卫的銮仪队中。她身量小,站在后方不显眼处,薄牢冰着神色立在她身边。老熟人于副指挥使和梁侍卫长曲了尊,顶着两张谨小慎微的脸,一左一右守在他们两边。
于代卫告诫一遍:“容大人、薄兄,圣上在前,此事可关系到锦衣卫的门面,一会儿大典开始后,可万万不能弄出动静来啊!”
梁麦可添补一句:“也不可说小话,不得有大动作,什么打喷嚏、打呵欠更是使不得!”
容知苦笑。
事情做到这地步,自然是承了老实人季行远的情。在薄牢的威逼利诱下,容知再次厚起脸面,央着季大人犯下欺君大罪,硬着头皮带两人混入了宫中。
抬起头看,正中上首金漆雕龙宝座上,新皇身穿日月星辰衮服,戴冕持圭,端端而坐。这位而立刚过,眉目中却已威仪尽显,尊荣傲慢。
于其下首左侧,左相王玉棠一身规规矩矩的春服,板板正正坐着。他案前茶壶、茶盅、丝帕、玉帛等物,也都规置的整整齐齐。只观其姿,便可知其人一丝不苟的品行。
传言因嫡子为不祥之事,王左相自王秦流放伊始,便是接连称病,已许久不在朝堂露面。直至今日大典,才不得已亲临。
细看其人双目阴鸷,形容憔悴,可见此事于他打击之大。
而在右下首,比吕右丞还要高一格的位子上,方监正正闲闲斜坐,端着茶盏,宽袖掩面与皇帝悠然相谈。
这厢皇上勾勾唇角,垂首道下一句,那厢方缘近轻轻一笑,仰首回上一句。皇帝听罢颔首忍俊,而后放声朗笑。
大典启,曲水流觞,一派祥和之意。
行礼、进俎、初献、亚献,祭天礼繁复冗长,等到皇帝盥洗上香过后,终是捱到迎神礼。
昏昏欲睡的众人这才提起兴致,掀起眼皮盯着方监正慢条斯理踏上圜丘。
銮仪卫朝服制式厚重,容知闷在里头,站得两脚发酸,手中却凭空捏上两把冷汗。
一名礼部执事官上台,躬身递个火折,方缘近从容接过,信手将之丢进祭坛正中的燔炉。柴炉内火苗燃起,一缕白烟袅袅而出,钦天监司祝合声跪读祝文,雅乐声起。
少顷过后,那道白烟笔直升腾,冲上青天。监正大人抬一手,礼乐鼓声暂止。
他笑道:“往年祭天都在冬至日,今岁却改成这个时候,这其中缘故,想必诸位心中都有数。此燎烟已将吾辈敬天之意传达往上,祈愿上天可平息怒火,降下祥瑞,佑护我国泰民安。”
他再一抬手,两排宫娥鱼贯而出,献摆酒醴礼器。
硕大的酒坛将丘台边缘围了一圈,再从中盛出五种酒,装在硕大的玉盏里,于祭台正中排成一排。前方置牛、羊、豕、犬、鸡五种全牲,再一排摆鲜血、大羹、鹿耳等珍馐谷膳。
最后三名执事官上丘,合力抬着一全玉镶金坐席,摆放在祭品围绕的上首正中。
归置完毕,雅乐再起,方缘近伴着悠悠乐声道:“照惯例,总得有个人扮演轩辕天帝,接受祭享,然后赐福于圣上。以往无人乐意应这差事,总拿个牌位草草了事,只是今时可不能同往日。依下官看啊,王相,不然就您来吧?”
此狂言一出,像一把炮仗丢进了马蜂窝,群臣嗡嗡地炸了。
皇帝剑眉不动,作静观其变之意。王相面色更为阴沉,只看住方缘近,并无动作,也不言语。
方缘近望着燎烟道:“新近天意频频降下不祥之象,宫墙外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我等也没必要讳莫如深。您家那王公子可是个大煞星,因陛下仁慈,却还留下一条命。如此这般,相爷对皇上,对社稷,对同僚百姓,莫非就无一丝歉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