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乘月摸了摸脸,她本想反抗特权的,如今却也成了特权的一份子。
不过特权还没享受几天,她就要离京了,亲自带人去挑选第一批以朝廷的名义售往国境之外的货物。
当年红尘里第一批卖出去的货物也是她走遍浙蜀闽湘各地选来的,此时轻车熟路,去巴蜀闽中看茶树,去长江流域选丝织。
除了张山王伍,其余跟着她的人原本不怎么服气的,一个官家女,说是了解贸易,顶多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只是一路走来,亲眼见证了她的本事。选茶叶能熟练地越过当地层层叠叠的贸易商,直接找到茶农,看种植地点土壤、观茶叶外形香气就能大致判断好坏优劣。很多茶农不会说官话,有一次他们在当地请来的译者拉着茶农去旁边用方言商量起来,众人面面相觑,沈乘月笑吟吟地听着,等两人谈话告一段落,才用流利的当地方言说了一句“我得谢谢你们还打算给我留三分利”,把那两人吓得不轻。
茶农们常年居于深山,天高皇帝远,众人想摆摆谱,声称是来办皇差的,却也很难因此得到太多尊敬。
还是沈乘月比较务实,干脆用银子砸出了一条路。当地茶叶售往京城的途中层层加价,而原产地的茶价其实不高。她会说当地方言,能无障碍地与当地人沟通,很快和茶农们谈好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约定了每年供货。
副手拉过她:“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还要每年供货,现在还在尝试阶段,这对外的贸易将来能否持续还说不准呢!”
“若非约好每年都要,他们不愿做这一次性的买卖,就会求稳妥直接把茶给长年合作的当地茶商了,我们再去茶商手里收货可就是另一个价了。退一步说,就算对外贸易持续不了,红尘里也有办法吃下这批茶,”沈乘月摇头,“还有,我谈生意的时候尽量不要把我拉开,很影响我的气势。”
“……”
除了行商司被她砸过桌子的小吏,其他人还以为她脾气不错,但久了才知道有些事上她说一不二。
中途有个小吏受贿,给对方商人说了两句好话,不料沈乘月如此敏锐,一听就知道不对,当场收了他的户部符牌:“你以后不再是户部一员了。”
那
人心知闯了祸,却仍然不服:“我是行商司的人,你有什么权利除我的名?”
“等你回京,看看还进不进得去户部大门,就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权利了。”
这下其他人都老实了,再也不敢轻忽,逐渐开始把沈乘月当成一个真正的上位者来看待。
她不再是一个让户部众人看笑话的破屋司长,她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她不是仗着救过皇帝来衙门玩过家家,她是有真本事的户部郎中。
不过跟着她的好处就是,有事她真的能顶住,再困难也敢往上莽,绝不会碰到棘手的事就甩给下属来做。
其实中途也和人谈崩了一次,但沈乘月立刻承认是自己的错,表示下次不会再犯。让以往给上司顶过黑锅的小吏流下一把辛酸泪。
大家看着张山、王伍的眼神逐渐变了,开始有点羡慕他们两个了。
队伍经常深入山里,时间久了,难免遇到危险,有一次在深山野岭,大家被土匪堵了。副手大怒:“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皇差都敢劫?!”
对面土匪的眼神变了,副手一回头,看见沈乘月的眼神也变了,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复杂,夹杂着难以理解与稍许怜悯。
“怎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听到对方山匪头领大喝一声:“杀,一个不留!”
“……”
“现在明白了?”沈乘月问。
“明白了。”副手也算是混过官场的,只是没什么出远门的经验,现在回过神来,立刻明白要糟。
就算土匪放了这群皇差,也难保他们转头不会逼着当地衙门捉拿匪徒,不如尽数杀了,免得后患。
一行人是带了些护卫的,此时两方各自冲上,厮打在一起,副手连忙拉住沈乘月:“咱们快躲一躲!”
“你躲吧。”沈乘月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等等,你还有这本事?怎么现在大家闺秀已经多才多艺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眼睁睁看着沈乘月临危不乱,乱兵之中趁人不防备她,径直奔向山匪首领。手起刀落,就取了人的脑袋。
擒贼先擒王,她提着血淋淋的脑袋杀入阵中,所到之处,众匪难免惊惧,不多时便溃败而走,除了在地上留下几具尸首,余者逃了个干净。
沈乘月这才把脑袋一掷,掏出手帕认真地擦了擦手上血迹,对嘴巴张大到可以塞进一枚鸡蛋的副手道:“走吧。”
队伍重又上路,有人余悸未消,还在想着刚刚的战斗,但走山路可容不得他这般出神,马蹄踩到石子,崴了一下,他身子一歪,没来得及握紧缰绳,就从马背上摔下,路本就狭窄,他力道不竭,眼看竟要直接向山崖底滚落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沈乘月纵身扑了出去,他已经滚出了崖边,她几乎半个身子悬空,才及时抓住了他。
众人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把两个人都拉了上来。
那人吓得腿软,瘫在地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救人时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姿势,稍有不慎,可能就要被连累着一起滚落。
尽管沈乘月再三强调自己心里有数,但那人回过神来后,还是对沈乘月连连叩首,跪谢救命之恩,誓要为她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众人止不住地惊叹,这是什么绝世好上司啊,有魄力有胆色有脑子,非常精通自己的本职,不推卸责任,关键时刻居然还能豁出性命去救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