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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今天跑路了吗(133)

作者: 死鱼论文 阅读记录

声共泪下,着实锥心。

裴昭胸中猛地一牵,好似被千斤坠着,竟不敢去想那般场面。他几乎都要意动,可猝然的刺痛却将人陡然拉回现实之中。

目中若有枯槁之意,裴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不该随朕度过此生。”

“鹤邻,朕……还能够有几年?”

一语既落,张鹤邻流泪满面,霎时悲声道:“……陛下,何至于如此地步!”他重重叩首:“吉人自有天相,大江南北名医众多,纵使孙妙应已逝,也未尝不能寻些个妙手回春的,您怎能出此自弃之语!”

裴昭默然不语,端坐于中,目光半落,无意间,却瞥见了先前掷于地的纸团。

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2]

他如今,可不正是似此?

少时绝境求存,死地求生,修习“镜照幽明”,那般功法,奇诡有余,而中|正不足,好似拔苗助长,饮鸩止渴,贪了那一时的便利,便要受那无穷的祸害。

他的这具躯壳,瞧着与常人无异,实则已是死灰之木。

或有忌讳者,慎言“死”字,只盼千秋万载,与天同岁。裴昭心中,却是再明白不过。

月满则亏,天命有数。

……而宁宁正是年少。

青春之期,蓬勃之姿,少年朝气盎然,将有沙州大好天地,任由他拳脚施展。

他知晓宁离很亲近自己,可此亲近,并非彼亲近。若要说宁离会有几分喜欢建邺……连他也并不指望。

见过多少愁眉叹气,只因被拘在这帝京之中。

犹记得尚未相逢之时,便听得奉辰卫禀来暗报,说那宁氏的小世子,长叹这建邺城,是再也待不下去。

思及此,却是微微苦笑,目及案头,如雪琼苞,冷处偏佳,别有根芽,只道是错了。

相逢却更早。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那日落雪清寒,琅琅笑语,随风入耳,原来那一时,一墙之隔,便已经怦然将人记在心上。

当时只道是不知。

而如今……

宁离的心意,当真与他相通吗?

“起来罢,不必再跪了。”

“天命有数,不必强求。”裴昭叹道,“朕觉得如今这般,便很好。若强求着将他拖入情爱之中,才真是误人误己。”

一则,恐年寿不永。

二则,惧……人心生变。

倘若他不再将宁离视为不通风月的稚子,而是两心相合的情人,若有决裂时,他实在难以想像那时自己的面目。

爱可以生怖。

他从前读书至此时,见经卷上说什么生忧、生怖,从来都嗤之以鼻。如今才晓得,不过是还未经逢那般境地。

教他也轻言妄语,教他也胡思乱想,教他也再难为圣明。尝过了甘美的滋味,如何能再学会克制?到时候宁离若轻言离开,他只怕自己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来。

倒不如就守住这条界限,如师如长,这三年,足够他教会宁离许多。

何况……

胸中一抹低徊叹息。宁宁如今,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嚎够了么?嚎够了,便教人去宣旨。”裴昭目光沉静,却像是火烧尽后的灰,“……让他出宫去罢。”

57.3.

净居寺。

日未暮,影欹斜,然而素来宁静的院落,却被外来的影子所惊扰。

那小内侍问道:“世子,可要现在现在就出宫?”

宁离仍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可当真?陛下说我可以回去了?”

“自是呢。”那小内侍笑着答道,“……自两仪殿中传下的旨意,哪里会有假的呢。陛下已经知晓您反省过了,念在年幼,特意开恩,只是以后可不能再犯了。”

宁离应了两声,倒是有些心不在焉。又听见耳边两声“世子”,方才回过神。

只听那小内侍道:“您可要收拾收拾,即刻动身?”

他只道是这位世子应该欢天喜地的应了,毕竟教谁说起来,被关在净居寺里反省都不大好听。孰料宁离却摇了摇头:“我还有些个事,再等等罢。”

内侍些微惊讶,应了一声,心中只道回去定要禀报给张鹤邻。

这其实半点都不合规矩,可是又有哪个,敢去挑剔眼前这位的规矩呢?

昨夜宁离写了信笺,挂念着裴昭的咳疾,原本是想着陵光将匣子取来,裴昭自然明白自己一番心意。没想到其中或是出了差错,木匣被送到了自己手边,他请张鹤邻将东西送去,哪知去了没多久,又有小内侍来。

出乎意料,那小内侍竟是带了道圣旨,天子宽宏,念在他年少无知,垂下恩典,特许他出宫。

这净居寺,宁离被关进来还没得几天,一时间听了,也是呆住。待小内侍宣旨完连谢恩也不曾,还是被提醒后,才如梦初醒。

纵使陛下恩慈,也不至于朝令夕改,何况真要说,他闯的这一番祸,委实是有些大逆不道。原本已经做好了年节也出不得净居寺的打算,没想着如今却得了道宽赦的旨意。

必然是有人从中斡旋,为他求情。

而那个人,能够是谁?

“行之”两字,跃然于舌尖。

宁离心中些微发酸,却又有一种隐秘的悸动,悄然蔓延。他也不知裴昭此举是否会触怒皇帝,若是将自己身上的这番惩罚转头给了裴昭又如何是好?想要教人传话,又觉得不妥,只想要等裴昭来,当面问上一问。或许还有些话,想说给裴昭听。

然而出乎意料,日落西山,浮云薄暮,直到天色彻底沉下,也不曾见得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