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136)
他道:“就前些日子的事。你不用管,我自会去与阿兄分辩。”
“如何便教我不管呢?”时宴璇柔和的将他看着,见他眼神,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无奈道,“罢了,就依你……这些日子,你又是住在何处的?”
方才时老侯爷也问过,只是时宴暮倔着不肯答。如今到时宴璇来问,他心中又是愿意了。
时宴暮悄声道:“阿姐,我告诉你,你可不要与旁人说。”
两人亲昵一如幼时,自有一些小秘密不为外人所道。时宴璇轻嗔道:“我难道是那种不管什么事都嚷得全天下皆知的人?”
时宴暮讪讪笑了声,说道:“也是……阿姐,这些日子,我都住在魏王别院里。”
魏王……
那便是裴晵了。
纵使入京时间并不甚长,对这一位,时宴璇也算不得陌生。她柳眉微微蹙起,惹得时宴暮问道:“阿姐,怎的了。好端端的,你怎么看着要叹气了?”
时宴璇轻轻摇头,珠珞摇曳,恰如她此刻愁思:“我只是想起阿翁曾说过,以后少与魏王来往。二郎,你这些日子都在他府上……”
时宴暮摆了摆手,却是不以为意:“阿姐放心,这事并无旁人知晓。何况……”他心中冷笑了一声,何况魏王对他多有怠慢,他初时归京心切被迷惑,后来才察觉出来。只是这一些,却不必与时宴璇说的。
当下只是笑了笑,道:“到底也能称得上一句‘表兄’,若真是刻意避嫌,才指不定上面那位会怎么想。”
时宴璇仍有愁容:“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仍觉著有些不妥……”她收住了话头,目光轻柔:“罢了,二郎,路途劳累,你先去歇息吧。你也真是,既然在京中,怎么不早些回来,都不知道有人为你牵肠挂肚吗?”
时宴暮目中微亮,连道:“是我不对,惹得阿姐担 心了。”
他连连放软声调哄慰着,总算见得愁思褪|去。二人分道后,他一人行在穿花小径上,不多时行到练功堂前。夜深无人,唯有廊下悬着灯笼,晕红幽微。青砖上积着薄薄的雪,待到明日晨起时便会被下人们扫得干净。
或许也不待明日。
时宴暮随手拾起一根树枝,纵身跃入院中,身姿舒展,矫健如游龙。那不过是东海时家入门的剑法,却被他舞得目不暇接。天地间唯有风声起,待得收势之时,只听得鼻中呼吸、腔中心跳,无比鲜活热切,彷佛血脉为此而激发、涌动、跳跃。
堂下空明,已不见积雪。
时宴暮无声而笑,掷下手中枯枝,只觉得身随意转,无比灵动,心中豪情四溢,更是另一种思绪。
……他如何肯早些露面?
自然是要等修那丹抄残卷有所小成,万事俱备了,才可归家啊。
否则,不又被轻轻打发了么?
58.3.
岁除之日,天高雪霁。
净居寺里,宁离早早的带着一抱纸钱,去了那石塔跟前。
那一日裴昭提及,或许只是随口一说。但宁离并不曾轻视,已然是记在了心上。
纵使他从前并不曾见过这一位,可是他已然知晓,归猗是阿耶生前好友。既然如此,他前来祭拜一番,也是理所应当。
林前风冷,落叶未扫。
大抵是触目所及,萧疏衰败,心有所感,教他的情绪,也渐渐低落了几分。
斯人已逝,只余棺冢。
黄纸化作了灰烬,缓缓飘落在冰冷的灰石下,又被风吹散。
宁离如今,除却祭拜一番,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他已经朝沙州送了信,想问一问阿耶当初的故事,从前那么久,竟然半点也不曾提及。若非此次到了建邺,阴差阳错触碰些往年旧影,恐怕还是会一无所知。
内侍昨日就传了话,得陛下开恩,他已然可以出宫。从受罚入庙到重获自由,只有短短的几日,比他先前想的要短得多。那罚也不似正经的受罚,几乎可以说是悠闲自在了。
那时他想着,祭拜后就出宫,然而此时此刻,在冷冽的冬风里,神思彷佛也浮动了,教他迟迟的不曾远离。
宁离走到了林间,那是回庙的另一条小路,人迹罕至。薄雪覆盖了枯枝,轻轻踏上去,杳然无声。不知为何,心有所感,他蓦地回身望去,石塔的尽处,九层浮屠,琉璃溢彩,辉光灿烂,教他有些微的出神。
往岁往年,今时今日。斗转星移,故人西辞。
也不知阿耶如何了?!
。
渐有薄云片片,掩住了日轮。
“住持大师。”小沙弥声音清脆,“你看那下面,怎么还有烧过了的纸?”
归喜禅师脚步微顿,果然见得石塔前留下的痕迹。他用手拈过,余温未冷,应当离去不久。他道:“大抵是有人来过。”
小沙弥甚是不解:“咦,有谁会来呢?”
须知今日乃是岁末,何况此处还在宫中,闲杂人等,若是想来,也是来不了的。
归喜禅师两条白眉抖了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淡淡地说道:“是陛下。”
小沙弥一时愣住了:“……陛下也会来这里祭拜吗?”
“自然会。”归喜禅师颔首,“当今这位陛下,其实是极其念旧情的一个人。”
他不由得想起,当年还是太子的裴昭只凭着几日讲经之情,便为归猗据理力争,为此甚至触怒了上皇。
可惜这般的人,建邺城中,也只剩下这么一个。还有一个……虽然没死,可一去不返不闻不问,也好似是死了!
归喜禅师不由得冷笑一声,时隔多年,依旧横生出了戾气。他默念了几句经文,勉强平复了一些,示意道:“去,给你师叔上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