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224)
那是大雍宫中秘传,若非王族血脉,连那经卷都看不到。
可眼前郎君这般年纪,裴氏王族,死的死,散的散,囚的囚。能够对上的……
孙妙应还不傻,他从医馆回来时就发现,这小小的一条巷子,看着虽然寻常,但布置外粗内密。眼下这方小院看着虽然寻常,但与昨日相比已经大变,暗处不知有多少人在护卫,守了个密不透风。
他现在这一身孤高桀骜脾性,眼前人也不急不恼,仍是温文有礼:“孙先生但凡有问,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妙应“哼”了一声:“岂敢,老头子怎么敢让陛下解惑。”
被人猜出了身份,裴昭也并不意外。
只听孙妙应说道:“他是个傻的,被人三言两语哄得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晕头转向只说让老头子过来救人。但是他心里不懂,老头子却要问一问。陛下对阿离,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有长久之计?”
孙妙应心中其实有一个更为悚然的念头,只是犹豫间不曾说出。
还是说,天子早知宁离与他同中了黄泉竭之毒,如今百般哄慰,只不过骗人为自己解毒罢了。
。
如今还不知道宁离究竟说了多少。
那小郎君是个没封口的竹筒,豆子不需倾倒,就全部滚了出去。
倘若是被刻意哄骗,过河拆桥那等事情,从前难道就少了吗?
孙妙应冷然道:“陛下想必也知上皇当年究竟造了什么孽,我在沙州刚看到阿离时,他又瘦又小跟猫儿一样,眼看着第二天就要活不成。他阿耶穷尽心力,不知寻访多少灵药,饶是如此,年年也要过鬼门关……如今好不容易养大,却不是送给人来糟践的。”
他言辞已经近乎于咄咄逼人,隐然间更对先皇不敬,裴昭却仍是神情温和:“老先生这般说话,想必是将宁宁当做自家晚辈了。既如此,也不妨教老先生知晓,我心悦宁宁时,并不知他来自沙州。”
孙妙应闭口不言。
裴昭微微一笑道:“他生的性情磊落,是一派侠肝义胆风范。当时我在滁水遭逢刺杀,他救下我,却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孙妙应心道,这的确像是宁离会做的事,但是他也知晓,宁离当时离开夔州,被封了境界。忍不住还是问道:“那他当时可有受伤?”
裴昭道:“自然不曾,倒教那刺客吃了好大一番苦头。”
孙妙应神情仍是冷的,彷佛不为所动:“是么?陛下天潢贵胄,愿意为陛下效死者不知凡几。纵然是救命之恩,也不至于要以身相许罢?”
这话着实有些不敬。
裴昭洒然一笑,那神情疏落,却是铿锵:“老先生当我是什么人?”
这天下如果他不愿意,还没有人能逼迫他做事,若换了旁人,那自然会赏金赐银,加官进爵。而若换了宁宁……
于是那目中傲然,又化作了一片春风细雨的柔和。
“老先生是宁宁长辈,正好我心中也有一事,需要与他长辈商议。只是他上有高堂,又有恩师,却不知老先生能否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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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妙应心中升起个古怪感觉,道:“我勉强算他半个长辈,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裴昭微微一笑,那神情中竟有几分温柔:“我登基日久,中宫空虚至今,如今正逢心仪之人。好教老先生知晓,我与宁王府世子一见倾心,欲昭告天下,立他为后。”
那院中的竹枝摇了一摇,光影婆娑着,好像有鸟儿惊飞了离去。
孙妙应听得一时怔住,断然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么个回答。一双老目不见浑浊,湛然而见锋芒:“阿离是男子,你若册封他为皇后,何等惊世骇俗,只怕会惹得世间议论纷纷,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天下悠悠之口,如何当得住?”
裴昭淡然道:“世人庸碌,愚昧无知。他与我两心相合,又何必在乎这些凡夫俗子眼光?”
却是大袖轻拂,高峻傲岸:“我心爱重,自当遣使节持雁帛金璧往沙州,另召钦天监占卜问吉。过承天门,入太极殿,金册玉宝,为我君后。上告天地,下祭祖先,群臣朝贺,乾坤并耀。百年之后,他当与我同陵。”
他一字一字说来,并不如何高昂,却是切冰碎玉,教人生生的听出些惊心动魄。
孙妙应揉弄后脑,一时惊骇,也是忘了言语。
他心中复杂得很,委实不知该说什么。原是想仔细审视番这位金尊玉贵的陛下,若是不诚,当然要劝宁离早些看开,哪知竟逼出这么一段话来。
老头子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自是能看出,眼前青年,谋定而动。这番话绝不是一时兴起,必是经过深思熟虑。
孙妙应忽然扬声:“……别藏了,趴在墙头像什么样子?”
顿时听见嘿嘿笑的一声,宁离从小院竹林后的墙头翻了下来,衣袂轻舞着,如一只灵巧的雀儿,手上正提着一只小药包。
孙妙应不想去看那个,还能管管这个,当下板着脸:“你私底下偷听人说话,成什么样子!”
宁离脸上笑嘻嘻的,被说了全然不恼:“你知道我在,那就不算我偷听呀?”
一双眼眸亮晶晶,星子也似,只将裴昭望着。
孙妙应:“……”
孙妙应气了个绝倒。
他心道眼下这个摊子,自己还干涉作甚?糟老头子碍人眼,好像还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他挥一挥手:“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老头子是管不得了。”
眼见着两人目光跟黏住了一样,孙妙应头痛,喝道:“先去把药煎了,别忘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