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228)
“我不知道你与陛下怎么说的,但我告诉你,陛下绝不可能选第二个。”
以裴昭骄傲的性情,断不会容许废掉辛苦多年才修来的真气,即便那样于他的寿命有益。
薛定襄冷然道:“若是有人与你说,保全性命的代价是失去所有修为,从此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连剑都拿不起,甚至更加柔弱,难道你能接受……你想说什么?难道想哄我没那么糟糕?那种废去修为的人,我却是见过的!一个个从意气风发到萎靡颓然,那救的不是他们的命,诛的却是他们的心!”
诛心呐!
何尝又不是诛宁离的心。
宁离像是被重重敲了一记,面色近乎发白:“但若只是解毒,那是治标不治本,还要受功法反噬,怕也……年寿不永。”
薛定襄冷冷道:“我只知道,若不是靠着镜照幽明,你根本不可能见到如今的陛下。”
过往豺狼环伺,险境环生,难道又还能去怪裴昭,不知珍重自己?
宁离被哽得说不出话。
他果然与这位大统领天生不和。
但更要谢谢薛定襄,彻底将他点醒。
如何救人,孙大夫曾提出了三条路,但给出的却只有两个方子,所剩下的那一个,是什么?
老先生不可能拟不出来。
只是把那条路藏了,能够醒悟的,唯有他。
生死皆系于他手。
宁离眼眸亮得异常,言语却极简短:“若我有办法让他重入道途呢?”
薛定襄一声冷笑:“好,你说是什么办法?”
宁离漠然道:“醍醐灌顶。”
。
话语既落,三层崇文阁,风声悄寂。
薛定襄瞳孔骤缩,心脏彷佛被扎了一下,旋即怒意更重:“陛下年过弱冠,根骨经脉已定,早不是孩童启蒙入道年纪。你在说什么笑话?醍醐灌顶,怕是对修为大损。我知晓你出身白帝城,难道你能劝得动你师父……”
说到此时,心中竟然一阵意动。
“不用请我师父。”宁离截断了他的话。
他的双眸亮的出奇,漆黑瞳孔中,彷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那跃动的火苗彷佛携裹万千金焰,炽烈温度要将周身万物都焚烧殆尽。
仿若耀灵当空,薛定襄一时间竟不能直视,他蓦地闭眼,惊觉被刺出两行泪来。
那一瞬时,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炸开,足可以教人惊骇欲绝。他不由自主看向宁离,却为周身光芒所刺,不受控的退了一步,重重撞上朱漆廊柱。
许久,薛定襄涩然道:“若‘东君’愿意出手,自然可替陛下醍醐灌顶。”
第101章 附子 朱弦琴断,孤雁难飞
101.
今时今日,却教人不禁忆起当时在别院中的一番谈话,那时他与裴昭谈论的中心,正是此刻殿阁深处眉目冷然的少年郎君。
醍醐灌顶,再造道途。能够出手行这一术的人,唯有无妄境。
而白帝城的大宗师,恰恰正有一位来过建邺,如今正不知所踪。
倘若正是陛下|身边这一位……
怎么可能?
沙州宁氏的世子,去岁才将将奉诏入京。倘若宁离当真是东君,三年前在大非川逼退波罗觉慧之时,他还不到束发之龄。
太年轻了,年轻得令人只以为是什么天荒夜谈,荒谬离奇到无以复加。
十四岁的无妄境,怕不是在说些梦话?!
薛定襄眸光闪烁,心念跳跃,刹那间出手如电,右手五指成鈎,恰如鹰爪般探出,直取宁离腕脉!劲风破空,半途却被一卷书册截住。宁离神色淡然,随手一拂,便卸去了他七分力道,余下三分,连击破书册也不能。
——嗤!
薛定襄当即变招,指风有若琵琶轮扫,铮铮烈烈,却依旧被宁离轻描淡写化解。
两人电光石火间过了十几招,他甚至不能沾到宁离衣袖,越是如此,薛定襄心中便越是骇然。
不同于当初在山间别院时的那一次试探,薛定襄此刻并不曾压制自己修为,那是实打实的入微境界,可根本不能突破宁离的防守。
初见之时,还只是观照。前些日子,金殿上众人比试之时,便已臻入通幽。而如今这才过了几天?竟然应对入微也游刃有余。
这样的进境,堪称是一日千里,若传出去,只怕是举世哗然。
他甚至不知道宁离的极限究竟在哪里,无论是怎样的进攻,都会被行云流水的挡下。明明那招式并不甚精妙、那身法并不甚迅捷、那劲气也并不甚雄浑,可薛定襄却捕捉不到一丝半点的破绽。
他也曾与其他几位入微境切磋过,可从没有哪个令他感受如这般——
如临深渊,浩瀚难测。
彷佛逐日夸父,不知天之高,更不知虞渊之远。
除非……他原本就是无妄!
念头滑过,薛定襄心中大悚,仍是不可置信。崇文阁前劲风恣肆,交手之间右手臂膀隐隐作痛,昔日旧伤被牵动,薛定襄仿若未觉,真气纵横如汪洋,灌注于五指之间,霍然劈下。
那一下简直有开碑裂石之劲,一旦被劈中,只怕是不死也伤。他正要看看宁离如何抵挡,却没想到宁离猝然翻手,书册横卷,那竖脊棱角处,不偏不倚,正正敲中了他虎口当中的劳宫xue。
“呃……!”
剧痛从虎口处连串炸开,钻心切骨,顺着腕络直窜肩胛。薛定襄蓦地踉跄数步,再难稳住身形,轰然一声,竟是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右手全然失去知觉,半边身体俱已麻痹,唯有左掌紧握成拳,勉励支撑不至狼狈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