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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今天跑路了吗(241)

作者: 死鱼论文 阅读记录

裴昭正是胸中激越之际,只觉得眼前人从发丝到脚尖都无一处不称心,忽然听见这一句叮嘱,当真是有些啼笑皆非,然而又有一种鼓胀的酸涩,在心中弥漫。

他说:“但凭小郎君吩咐。”

他忽然有些恨自己这具身体,如今四肢沉滞,想要将宁离揽入胸膛都有些艰难。偏偏在这个时候知道,若早一时、早一天,他定要将眼前人揉入自己的怀中。

还好宁离亲近,此刻靠在他的胸口,将巨大的空虚悉数填满。

他听着宁离细细的叮嘱:“孙大夫说,要先调养几天,废功之后,身体经络、内腑都会有一段时间阻滞,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将全身经脉打通……那之后,便要趁热打铁,着手重修。”

“镜照幽明,这一卷才是明,修起来,只怕会很难受。痛得很!不好熬的,也不能半途而废。”

“行之,不能打退堂鼓的。”

“……”

这絮絮叨叨的,千言万语,倒像是将他当成了不知世事的孩童,然而他并不觉得烦闷,只觉得心下一片柔软。耳中听着那细碎的叮咛,脑中思绪却飘到了另外一方去。

——可得快些遣使节持雁帛金璧往宁王府下聘,一来一往说不得几个月就去了。也要教钦天监去看个好日子,越快越好,半点都不能拖。礼服器物也该快些备制,样样都不能缺,务必尽善尽美。

天子大婚,早早就应该准备了,眼下说不得就有些紧迫。自己的病症,外部的暗涌,先前还觉得俱在计画之中,此时却只觉得,哪里都不对。怎么这么些事情,将将好都堆到了现在来?

可若要追究将全盘计画打乱的源头……

谁舍得追究!

那是念上一声,心里忖过,都不由得漫起的甜意。

“宁宁?”

“唔?”宁离被他打断,侧着头将他望着。

“我记得你当初说,你上京是想要在建邺迎娶一位王妃?”

宁离大惊失色:“这哪里是我说的,这分明是你说的!”

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将那黑锅扣到他的头上,曲解他的意思。

阿耶明明是说,教他找一个能替自己打理王府的人!

不过……

他眼下敲定的这位,那没甚么可能去沙州与他打理王府了罢!

阿胶,艾叶,川芎[xiōng],当归,芍药,干地黄,甘草……[1]

一碗褐色的汤药,正搁在案上,从汤汁的颜色,到蒸腾的白气,都透着一股要将人五脏六腑全部腌透的苦意。

宁离颜色都变了:“不,我才不要喝,我又没病!”

孙妙应亲自开的方子,教人煎来的,医者早知道是这个坚决拒绝的样子,甩了袖子就走了,将这大|麻烦留给另外一个大|麻烦。

天冬拿着药方,得了吩咐,根本不朝着宁离,而是朝着裴昭。

“陛下,这是‘川芎胶艾汤’,惯来作补血安胎之用。”

裴昭目光移动,看到宁离脸皱得老高,温声道:“宁宁。”

宁离老大不情愿了,咕哝道:“我好得很!才不用这些,你别听孙大夫,他就是想塞苦药治治我。”

……为什么要治治他?

裴昭目光幽然滑过,如若未觉,只道:“你既然要我好生喝药,自己也得以身作则才是。”

宁离:“……”

可恶,忒可恶!居然拿自己来要挟他!

“怎么能算要挟呢?”裴昭叹道,“本就是最简单的道理,立身行己,这样才能教人信服。”

宁离:“你!”

你了半天,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终于是恨恨的将手伸向了药碗。

那药真是苦的过分,川穹胶艾汤,不知道孙大夫还加了什么,一股子直冲天灵盖。

内侍忙不叠送上温水漱口,宁离一口吐了,仍然觉得口中还是那化不开的苦意。他恼怒的很,两个眼刀子飞向了裴昭,气冲冲的走了。那袍袖翻飞着,就像翻滚的红云波浪。

裴昭一时失笑,见得他好不快乐的身形,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面上的笑容却随之消失了,唇角亦然放平。

他沉声道:“天冬,将孙先生请来。”

那所有的笑意都收敛,面目又变得沉静。

孙妙应来时,便见得榻上那位君王,似乎并不有几分喜悦,反而是沉凝细思,忧心忡忡。

他心知这般情态定然没有教宁离瞧见,大概也能猜到几分,将那小郎君气走,是有些什么话要问,要说。

果不其然。

裴昭沉声道:“孙大夫,宁宁这个孩子,可以留吗?”

孙妙应悠悠的看过去,语气也慢吞吞的:“陛下不想要?”

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又有无数的沉思隐忧,在心中出现。这时候听见孙妙应的话,裴昭竟然有些止不住的痉挛,他勉强按捺下了来,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似乎并不在意,作为男子,孕育骨血。”

“我担心……黄泉竭。”

那三字落下,本就是心中最沉重、最黑暗的猜测。

裴昭缓慢道:“当年上皇给归猗下了黄泉竭,教宁宁身体里带出来了这毒。想来孙先生亦是穷尽心力,这才将宁宁身体调理好。我害怕他以男子之身诞育,会对自己身体有所影响。更何况……”

“我体内亦有黄泉竭。”他艰难道,“宁宁有这孩子的时候,余毒未曾清除。”

黄泉竭只能够通过娘胎带入孩子体内吗?万一还有别的方式与途径呢?他与宁离都饱受黄泉竭之苦,这个孩子,如果算时间,便是那日自己听闻宁离斩断了古琴“月露知音”,追到山间别院后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