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赵王氏许久回一次娘家。
不管赵王氏对娘家有没有感情,面子情还是要做一做的,带了许许多多的礼物。
宋家父子几人看着一车车的礼物送进门,看得眼睛发红,心口发热。
想到要是认下这门亲,自己家也能有这许多礼物,对赵王氏刚才说的话瞬间抛诸脑后。
赵王氏刚才搬出来的武州王氏,对于一直生活在清河县宋家村的小地主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赵淩脸上看不出什么来,让跟在身边的常禾去府衙借了一些衙役:“走吧,去宋家村。我瞧瞧我母亲以前生活的地方。”
宋家人这时候已经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宋贵说道:“你回家去自然是好的,只是带这许多差爷做什么?”
赵淩笑了笑,并不理会他,对窦荣说道:“走吧。今天怕是回不来逛灯会了。”
“无妨,我们以后可以再来。”窦荣肯定是要跟着的。
宋家村距离府城比赵家村近得多。
清江县的位置也好,同样位于泸江边上,却是一片平原,真正的水乡。
哪怕这会儿是冬天,田里也已经长出了绿油油的麦苗。
同样是县城,清江县比起泸阳县要热闹得多,县城也大。
他们到的时候是半下午,因为是上元节,街道上人声鼎沸,街市上聚集了许多摊贩在叫卖各种商品。
窦荣看了看身边的赵淩,伸手握住他的手。
赵淩像是从睡梦中惊醒,有些迷茫地看着窦荣,随即听到马车外的声音:“到了?”
窦荣伸手拉住他准备掀车帘的手,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别难过,有我在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能有什么用,有一种无力感。
“我没难过。”赵淩是真的没难过,“我没有对母亲的记忆。”
毕竟是二世为人,上辈子他父母双全,不说宠爱有加,至少他不缺爱。
这辈子生母早亡,嫡母掌家,刚开始不说多疼爱,至少也没虐待,且处事公正。
父亲对孩子们也还算可以,不像别的家庭那样属于隐形人。
若是他没有被送去太后娘娘跟前,那他这辈子的目标大概就是平安长到成年,然后分家出去当个小地主,快快乐乐的当个富家翁。
他知道他生母的经历,但从来没有想过为她做点什么。
在窦荣的眼中,现在的赵淩却像是被极大的悲怆所笼罩,显得整个人有些苍白。
窦荣感觉自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说道:“清江县衙到了。”
窦荣微微松开怀抱,拉住赵淩的手:“要不,还是我来出面处理?”
赵淩没拒绝他的关心,笑了笑:“不用,你陪我就好。”
有个人陪着,他感觉好多了。
尤其这个人是窦荣。
两人相携下车。
县令已经带领县衙中的官员等在门口相迎,看到无比年轻俊美的五品京官,感觉整个人都受到了冲击,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把人迎进了县衙。
赵淩的来意很明确,调查宋巧娘被亲父继母发卖一事。
遵循律法,无论是亲生父母还是继父母,发卖子女都属于重罪。
只是这种事情,官府很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举官不究。
有些人家真的穷苦到要饿死了,实在没办法才把子女卖去给人为奴为婢,让子女好歹有口饭吃的,也没法真正处置。
其实就算是亲告,很多也不是苦主自己来告,而是苦主的亲人来告发。
苦主被发卖的时候通常年纪还小,在这个人均没什么法律意识的年代,苦主根本没意识也没能力来告。
甚至于让父母知道卖掉子女是有罪的这件事情,都没法让人理解,更何况接受。
现在人们普遍的认知是,子女就是父母的财产,父母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怕是已经成年的子女也是一样。
甚至于子女要告父母,那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甚至经历社会性死亡的。
对于未成年子女,父母更是想怎么做都可以。
宋巧娘什么情况,赵淩并不清楚。
但是就如同窦荣所说,宋家一个地主人家,肯定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女儿,更何况女儿已经快成年。
哪怕是最“经济”的做法,也应该是将貌美的女儿养到成年后,许配给高门大户,做妾室也好,继室也罢,这样才能给宋家争取来最长远的利益。
只是把女儿卖掉,能够换多少钱呢?
宋家真的就缺了这点钱吗?
距离宋巧娘被发卖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也就是二十多年而已,很多人都还在世。
譬如说当初从宋贵夫妻手中买下宋巧娘的人牙子,譬如说宋巧娘母亲的娘家哥哥们都还活着。
人证物证都很好找。
事情也很简单。
宋巧娘母亲姓穆,是穆家的幺女,也是唯一的女儿,上头六个哥哥。
按理来说,穆姑娘这样的娘家,绝对不会被夫家欺负,哪怕穆姑娘早死,留下的女儿也不会被苛待。
但问题是穆姑娘太受爹娘宠爱,嫁出去的时候带走了大量的嫁妆,让上面几个哥哥非常生气。
等老两口一去世,就和这个妹妹几乎断亲,妹妹去世都没到场,更别说是看顾她留下来的唯一的女儿宋巧娘了。
穆家人第二天被带到县衙,述说着陈年旧事,语气用词都经过了修饰,却还是能够听到其中的怨气和委屈,以及对自己出现在县衙中的惶恐。
随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张穆姑娘当年出嫁时候的嫁妆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