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穆夏双臂撑在天桥的栏杆上,点燃了烟盒里的倒数第二支烟,吸得很重。陈青洲绷着一张脸不说话,穆夏佯装轻松地娓娓道来。
“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我不是学画画的吗?画得也就那样,文化课更是不行,我妈早就打算送我去法国,我家现在情况你也知道,但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离婚,那些八卦新闻你肯定也不感兴趣。我爸在外面又找了一个,小明星,可漂亮了,那个姐姐现在怀孕了,我总得回去盯一下吧?不为了我妈,也为了我该拿到的财产呀。陈青洲,我这个人离开钱是活不了的。”
陈青洲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他没钱,所以他们就没可能。
他还想装一装,故作轻松地说:“你怕我找你也不用跑到法国吧?穆夏,我是没读过高中,但我会说英语。”
穆夏看起来比他轻松多了,还笑得出来,笑得毫无破绽:“那你厉害呀,陈青洲,巴黎虽说没有北京大,也不小呢,你找得到我吗?”
陈青洲装不下去了。
她就任烟灰从天桥上往下落,灰烬四散,有的飘远了,有的坠到底。他以为她今天最残忍的话也不过是那句明天就走了,殊不知她还有更残忍的在等着他。
穆夏这次没把打火机藏在烟盒里,突然把打火机擦亮,举到他面前,笑着跟他说:“许个愿吧,陈青洲,我帮你实现。”
“你这是临别赠礼么?”
“是呗,我还是挺大方的,你说点儿现实的,比如说碧华小区的房子,你们这儿房价太便宜了,我还真买得起。”
陈青洲却掏出了手机,穆夏好奇地看着他,还以为他真有什么想要的,会直接从手机里找出图片。
可他根本没有解锁,只是按亮了手机屏幕,把挂着时间的壁纸给她看:“我要这个,你能实现吗?”
打火机点火太久,火苗突然熄灭,好像他完成了许愿,又像穆夏在说这个愿望无法达成。
因为他的壁纸不知道何时换掉了,照片是穆夏几个月前在三亚度假时发到朋友圈的,他要的是穆夏。
穆夏收回打火机,屏幕也很快灭了。
“都说了让你说点儿现实的,真扫兴。”
“这不够现实吗?”
“哪儿现实了?陈青洲,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还能留在这儿陪你浪费时间不成?”
“浪费时间?这阵子对你来说就是浪费时间?”
穆夏眼神淡漠地扫过他,又回到栏杆旁撑着手臂:“不然呢?不就是玩儿吗,陈青洲,你忘了那天在楼梯上我们怎么说的了?我让你陪我玩儿,你陪我玩儿得很开心,我现在就是在奖励你,让你许愿,你却不珍惜。”
陈青洲恍然大悟,随之发出一声冷笑:“穆夏,你真有意思。当时我答应陪你玩儿,结果当天晚上你就哭着给我打电话,说你奶奶病了,我他妈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是陪你玩儿了!”
说难听点儿,他如果只是陪她玩儿,那天晚上穆老太太就应该高烧烧死,不是玩儿吗?他凭什么大半夜地跑过去给她鞍前马后?
穆夏面无波澜,任指间的香烟烧着,看它一点点到头:“陈青洲,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你对我好,惯着我,不过是因为我是穆开明的女儿,这话是自己说的。”
陈青洲一愣,这才知道那天晚上她听到了,但这也没什么,他能解释:“你要是听到了就知道我当时说的是场面话,不然我怎么说?让她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明知道……”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我知道了,你现在是想和我撇清关系是吧?怕我纠缠你?你放心……”
“我们有什么关系啊?陈青洲,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时天边挂起了彩虹,雨季的小镇短暂放晴,但雨季并未结束,只是穆夏要离开了。他仿佛听到什么荒谬的话,不服输地问穆夏:“你不喜欢我吗?我喜欢你,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知道,怪我没说出口,但我今天真的打算说的,是你不让我说。”
穆夏闻言略歪了脑袋,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问他:“你是说我们之间有爱情吗?”
陈青洲喉咙哽咽了下,虽然没说话,答案是肯定的,他们当然是爱情。
穆夏松开了指间的烟头,看着它坠落,认真地说:“陈青洲,我想过爱情这个事儿,还想到个非常恰当的比喻,爱情就是两个人一起扎进漩涡中。”
陈青洲那一秒竟然还有心思去品味穆夏说的话,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确实是这样,他已经在漩涡中了。
穆夏又说:“但我跟你,我没有。咱们还没到爱情的份儿上,我才十八岁,哪里懂什么爱情。”
她这么说简直太残忍了,陈青洲先是难以置信,接着又下意识为他们之间的爱情寻找佐证:“不是爱情,你不喜欢我你跟我躺在一个床上做……”
“陈青洲!”穆夏终于失了姿态,呵止他后赶紧反驳,“我们没有,没有到最后一步。”
“怎么没有?怎么没到最后一步?”
“明明就没有,你什么都不懂。”
他忽然觉得疲累,虽然他平时爱跟她拌嘴,喜欢故意气她,但他知道,真正吵起架来他吵不过穆夏,更不用说是现在这种情况。
“穆夏,你说你会忘记我,我说没事,我会记得你,可我心里确实在意。你要走,我也知道我留不住你,可你想让我把你也给忘了,把这么些日子都掀开不作数了,你不觉得你过分了吗?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你说得也对,你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你说完了,我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