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会此时(99)
沈若茜显然不想接这个话茬,她窝在沙发里,在沙发缝隙里摸到遥控器:“不想了,看会电视吧。”
然而,电视画面亮起时,两个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电视播放的不是时青的广告,就是楚子舒的电视剧。
“换台换台,这个我跟你保证,没有这两个臭男人。”沈若茜看到一个口碑还不错的仙侠剧,手停了下来。
然而一集结束,当自动播放的仙侠剧片尾曲响起时,两人同时僵住。
OST歌手有着熟悉的、缠绵的声线。
邱拾穗忽然反应过来,抓起遥控器,指节因用力泛起白色。“忘了这里有一个大名鼎鼎的OST歌手了。”
“烦!”
“要不咱们别看电视了吧。”
电视里的频道已调整到了动物世界,屏幕里帝企鹅开始求偶。
邱
拾穗思索了一会开口,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分享给了沈若茜。
唯独跳过了夜晚最后时分发生的事情。
沈若茜听得目瞪口呆。“你这一天天过的倒是真精彩,连十年前的男神都能和你表白!”
落地窗外春天的梧桐絮不停地飘。
“这不是重点,我是想和你说,我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邱拾穗拆着沈若茜带过来的提拉米苏的包装,“当年我以为喜欢就该是解三角函数题,每个人都需要去做这一道题,只要我和别人一样,靠着课本上的定理就一定能解出正确答案,就能考满分。”
沈若茜伸手拂了拂她的肩头:“所以......”
“世界上真正完美的煎蛋是——”
邱拾穗捣弄着提拉米苏底部被咖啡液浸过的手指饼干,一口下去苦涩和甜腻的滋味并存。
“一颗在锅里正在煎的鸡蛋,你自己决定,喜欢什么熟度。”
“喜欢这件事情就和煎蛋一样。别人说的都不算,只有自己说的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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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市的路灯在邱拾穗眼底烙下青灰的阴翳,监视器回放画面里,她抚摸男主角衣襟的指尖正在细微颤抖。
导演摘下毛线帽掸落积雪,示意摄影师先休息一会,走过来和邱拾穗耳语。
“你刚才看他的眼神,像在辨认某种材质和肌理,太细了!不是这样的!是你背弃了这里的人,再回来的时候你的人是恍惚的,面对旧人应该是表面假装坦荡,但内心是躲闪的。”
“拾穗,你没有入戏。你在想些什么?”导演知道她不止是这个水平,但他在很多人面前很体面,给邱拾穗留足了面子。
邱拾穗感到抱歉:“不好意思,导演,这几天状态是有点不好,我努力调整一下。”
“离杀青也没几天了,之前都表现得挺好的,不要在最后几天掉链子呀。”
她在风雪里惭愧地埋下了头。
那天,邱拾穗和表演指导讨论了很久这段表演的呈现形式,效果差强人意。
回到酒店后,邱拾穗望着空荡的手机桌面发了很久的呆。
手机一直很安静。
她必须得承认,她的意识因那个夜晚黑暗隧道里那个吻而发生极其微弱的、自己也觉察不到的颤动。
是不是在她无法探究之处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性?
几天后,这部在雪原上拍摄了两个月的电视剧杀青。
最后一场戏是女主在年迈时去世的戏,化好老年特效妆的邱拾穗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这场戏她没有一句台词,她觉得是她开拍以来最难演的一场戏。
戏里的儿子扑在身体一动不动,然后她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感受自己手臂上的衣衫慢慢地、一点点被泪水浸湿。
邱拾穗在幻想,她幻想趴在她身上的是她真实的家人,幻想她在真实世界真的已经去世,自己就是醒不过来,也说不了话了。
儿子哭得悲恸。
她多想爬起来看看他,摸摸他的脸,不行,因为那样导演会喊咔。
她只需要表演一动不动。
而当导演抱着花向她走来,对全剧组成员宣布杀青了的时候,邱拾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只是莫名地控制不住自己,温热的泪水在冰凉的脸颊上不停地流。
导演组表示今天可以在雪原市区找个好一点的酒吧,大家一起去庆祝一下。
剧组里有人推荐了“记忆”酒吧。
邱拾穗觉得这个酒吧名字听上去甚是耳熟,但是自己明明没有去过雪原的任何酒吧。
而到酒吧的门口,酒吧门口的霓虹灯牌滴着化雪,邱拾穗望着记忆酒吧的吧台旁张贴着的海报,时青青涩的侧脸被水渍晕染。
她想起了,这是那天风雪交加的夜晚,她经过的酒吧,在这里还看到了与他背影极为相似的歌手。
剧组一行人都坐在吧台旁。邱拾穗倚着吧台椅,眼睛一直睨着空荡荡的舞台中央。
她在等。
今晚的驻唱姗姗来迟。
过了好一会,一位留着胡须的长发男子,拿着一把着吉他向大家问好,一看外表就是个不喜与世俗打过多交道的艺术家。
一时间,室内气氛热烈。
那天晚上看到的弹唱歌手,应该是错觉吧。
酒吧老板也下场亲自调起酒来,他给邱拾穗递来了一杯酒,他说这杯酒叫做“秋”,很适合她。
邱拾穗低头说谢谢,驻唱歌手拨动琴弦的瞬间,邱拾穗的手指磕在酒杯的边沿。
舞台的灯光扫过这一隅角落,旖旎的灯光规律地打在眼皮上,琥珀色液体摇晃出的涟漪里,浮现出隧道里那个带着麦芽酒气的吻。
莫名的低落合着酒精一起落入胃中,重于一万只蝴蝶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