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倒还好说,不说话对她来说,可真是一种折磨。
罗英知道她这个脾气,态度十分强硬:“你要是再疯头疯脑的,就请假别去学校了,待在家里。反正寒假也没几天了。一年级少上两节课没什么关系。”
桑悦虽然对上学没兴趣,但在家里窝到过年,不能和朋友们一起,那更痛苦。她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乖乖闭上嘴。
2003年的元旦,桑悦连沈照清家都去不了,只在家和大人们一起看《情深深雨濛濛》。
但她有点想沈照清了。
更想沈照清家能收到动画台的电视机。
第10章 10火树银花
因为上海市政府管控良好,到一月中都没有听说市里有什么爆发的情况,只有新闻播报着外地的情况,每天依旧轮流放送“勤洗手、多通风”的告示。
大人们都在正常上班。
学校也没有停课。
临近学校的期末考前的一天,罗芬突然拎了几十包盐到桑悦外婆家来。
恰好,田书秀人就在家里做酒酿。
桑悦一家无论男女都很能喝酒,虽然是生活在弄堂里的小市民,又向来节俭,习惯和口味还是很有摩登上海的洋派味道,红酒白酒黄酒啤酒都能喝,咖啡更是要搭配西点当下午茶。
像桑悦,包括周骏才、贺云皎三个兄弟姐妹,从很小开始,大人们就会用筷子头沾点酒,给他们抿着玩。
平常,外婆也会经常做点酒酿,或是直接舀着吃,或是弄成酒酿小圆子,大家都喜欢。
冬天室温不够高,外婆怕酒酿发酵不起来,就连着锅一起放在沙发上,用布包上两层,再拿桑悦幼儿园睡午觉用的小被子捂住。
这么捂上几天,最多一周,再打开,满屋的酒酿香气,就可以吃了。
罗芬鼻子特别灵,一进屋立马问:“妈,做酒酿啊?”
田书秀回头看她:“哪能了?”
罗芬想起来要紧事,晃了晃手中两大袋盐,解释道:“人家外头都讲,这个盐好防非典传染的,我今早去超市里看,都被抢光嘞!还好易初莲花还有一点,全都买来了……”
田书秀:“哦哟,易初莲花的么子噶句呃,有撒好买头四啦。”
(易初莲花的东西那么贵,有什么好买的。)
罗芬排行老三,是五姊妹里最喜欢表现自己的,有些咋咋呼呼。田书秀经常说她“出工不出力”,明明懒惰得要命,总爱先夸海口,做不做的就不一定了。
自打她自由恋爱嫁了个“真爱”家暴老公,又把一大家子人都拉下水、陪着她担惊受怕后,性格应该要变得沉稳些,但老毛病却是一点没改掉。
抢盐风潮刚刚有点起来,罗芬立马就加入了潮流中,也不管这盐是不是真的能防治肺炎,总归不能落于人后。
果不其然,等罗枚和罗英回家之后,立马对着那十几包盐一顿炮轰,只骂她浪费钱。
想想这个家里,罗英和贺云皎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作为家人,哪就能毫无判断力地跟风呢?要是盐真能防治,家家都有的平常东西,每天新闻里还怎么会有那么多病例报道?疫情早就该从世界上消失了。
“你个宁,哪能噶欢喜搞七捏三额啦?撒宁要侬买噶西多?带会起带会起!”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搞来搞去?谁要你买这么多,带回去!)
罗芬也有话说:“我买给阿拉老妈!又覅侬付钞票!”
因为这件事,几人又拌起嘴,一声比一声高地吵了起来,吵得桑悦外公都受不了,兀自悄悄避了出去。
幸好,弄堂里天天有人吵架。
什么你占了太久的水池子啦、或是你家的垃圾扔在外面都臭啦、又或是去楼下冲痰盂的时候不够小心啦……鸡毛蒜皮的龃龉一大堆。
桑悦家这也不过是日常情形罢了。没人会觉得大惊小怪。
……
虽然非
典听起来很恐怖,但没有影响上海太多。对小孩子来说,这依旧只是个寻常的年关。
外婆的酒酿酿成时,罗英从单位带了俩水仙球回来。
家里只有田书秀是侍弄花草的好手,桑悦央着她帮忙切了花球,用小菜架子底下翻出来的陈年老扁缸出来,给水仙球包了纱布,浸到水里养着。
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大概到新年那几天,水仙就能开花了。到时候,肯定是满屋子的清香。
桑悦端着扁缸左看右看,恨不得它一夜之间就长大开花。
当然,她也没忘了最好的朋友沈照清。
扁缸太小,也就两个手掌大,种不了两个花球。桑悦想把另一个拿去给沈照清种,让他家里也能飘满花香。
只不过,寒假已经开始,罗英不让她出门,她没办法和沈照清碰面。
就在桑悦使劲儿想办法的时候,罗枚同志下班,从弄堂里的包打听“长脚”那里带回来一个新闻。
“昨天晚上,沈照清伊拉爷老头子(爸爸)到后头去吵相魔(吵架)嘞。”
因为俩家孩子关系密切,桑悦家里人都对沈照清家还算熟悉。
罗英还没下班回家,贺云皎用热腾腾的咖啡暖着手,注意力从电视里的本地新闻节目“新闻坊”转到罗枚那儿,问了句:“到啊里的?石库门里相啊?”
罗枚:“对额呀。”
贺云皎:“为撒吵啊?”
沈照清家才搬来半年,李觅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人,在弄堂里几乎不怎么露面,她家具体是什么情况,除了一开始传出来的什么“离婚”、“老公个姘头”之外,后面再也没有更详细的剧情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