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按此推理的话,桑悦觉得,此时此刻,她也是对沈照清生出了占有欲,不想有其他人在他心里排到自己前面去。
他们做朋友已经快要十一年,大大超过人生的一半,好像两根交叉的藤蔓互相缠绕,要是割开,就要从身上挖出一半的肉下来。
面对沈照清探寻的目光,她默默低下头,抿紧唇,收声不说话了。
17岁,正介于懵懂与成熟之间的界线上,桑悦已经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做什么都单刀直入,开始变得踟蹰。
哪怕是对待日日相处的沈照清,也突然滋生出某种棘手的感觉来。
沈照清并未循循善诱,只是深深地注视着桑悦的头顶,眼中有暗潮涌动。
静默半晌,他低声开口:“她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桑悦“嗯”了一声,十指无意识地扭在一起,“然后呢?”
沈照清:“我说有。”
“……啊?”
这个答案令桑悦惊愕地抬起了头,猝不及防间,便撞入了沈照清漆黑的眸光中。
沈照清却没有顺着话解释,只是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头,提醒道:“到了。”
桑悦:“……”
原来就在犹豫不决中,公交车已经悄然到站。
她错过了最好的、追问的时机,想要再开口,好像就变得有些突兀了。
桑悦懊恼地抓了把头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长大好难。
……
前一阵,沈照清的新弟弟摆满月宴,叔叔顺便给沈照清也发了个大红包,又送了俩游戏机给他,说是助理去日本的时候带回来的,让他休息的时候可以玩。
其中有个白色PSP,沈照清本人玩得不多,反倒变成了桑悦的娱乐活动。
她酷爱里面的休闲游戏《乐克乐克》,没事干就操纵着五颜六色的小球跳来跳去,如果有哪一关过不去,才会叫沈照清过来帮她通。
不过,今天,桑悦心情乱糟糟,又恰好遇上了新的关卡,小球死活跳不上打转的风车。她一遍一遍重来,气鼓鼓地跟它死磕。
沈照清从厨房走过来,拿了一盘酒心巧克力放到茶几上,自己顺势在桑悦旁边的地毯上坐下,脸凑过去看她玩,轻声问:“……要不要帮你?”
桑悦咬着后槽牙,飞快地按着PSP的左右键,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力,“不用。我还就不信了!”
她把左右键按得“啪啪”作响,全程专注到一言不发。剩下沈照清在旁边,欲言又止地偷偷注视着她的侧脸,“……”
这会儿,两人好像都忘了写作业这回事。
直到桑悦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桑悦按下暂停,把PSP还给沈照清,接起电话,抢在罗英前面开口道:“喂老妈,我马上回来了……”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罗英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地传出来,问:“等一下,你现在在沈照清家吗?”
桑悦和沈照清对视一眼,“嗯啊。”
罗英:“你先别回来,跟沈照清呆在一起,晚点我下班过来接你。”
桑悦不解:“为什么啊?”
打从前几年开始,罗英就不是很喜欢她老是到沈照清家来了,如果时间留得晚,还会打电话来催促,嫌弃她整天往外跑,在外面野来野去的,没想到今天居然会主动让她待在沈照清这里。
罗英的语气硬邦邦的,听起来又急又气:“还不是你三阿姨他们!真是烦色特了!”
桑悦听她语速飞快,“噼里啪啦”说了半天,总算搞清楚情况。
年前,周骏才觉得工作不好找,减肥面上义务兵参军去了,要两年才会回来。
这下罗芬家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俩,没有周骏才这个一米九几两百斤的大个子儿子在,她那个家暴男老公愈发张狂,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时不时就要找点事情。
之前两人吵架,那男的说罗芬在外面“个姘头(偷情)”,拿了把菜刀出来,要砍死罗芬,最后还是大晚上把外婆叫过去,闹了五六个小时,到深更半夜闹不动了才收场。
这事才过去没多久,今天又开始了。
罗英:“……真是没见过噶覅脸的人,这么大把年纪了,整天把什么‘出去搞’挂在嘴上,讲来讲去其实就是要钱。”
罗芬的老公名叫周威,是罗芬毕业之后第一份工作的同事。
当年两人谈
恋爱,外婆就坚持不同意,原因很简单,周威家有家族精神病遗传史,周威的爸爸和爷爷都有不同程度的精神不正常状况。
在上海人看来,精神病是不可治愈的遗传病,找对象哪怕找个条件没那么好的,也不能找家里人有精神问题的。
但那时候,罗芬爱得要死要活,拼死非要和周威在一起。最终还是让她如了愿,摆酒摆到和平饭店,大张旗鼓地结了婚。
如今闹到这种境地,每年有那么一两个月,罗芬都是鼻青脸肿不能见人的状态,她依旧没有丝毫要离婚的意思,只推说神经病杀人不犯法,家里那么多女人小孩,万一她提出离婚,周威发疯真的把她们家人都捅了怎么办?所以不能离。
前几年有周骏才挡着相对还好一些,现在周骏才入伍,没人拉架,罗芬处境更加艰难,时不时就要打电话到各个姐姐妹妹家求助。
用罗英的说法来说,什么神经病不神经病、出轨不出轨的,其实归根结底就是要钱。
早先罗芬还有工作,每个月养着家,现在罗芬到50岁退休的年龄了,还得每天去超市打工做收银补贴家用,吭哧吭哧地省吃俭用才能勉强供着家里的老公孩子,又要存钱准备给周骏才结婚用,手头没之前那么宽裕,周威肯定没有之前过得舒服,自然就开始找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