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难眠(128)+番外
周遭的环境是大自然的馈赠,只是坐在院子里品茶,看山间云雾缭绕,便很是抚慰人心。
晚上,山庄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祝及月和李言诏两人坐在山庄鱼塘前的一个亭子里,听着雨滴落在瓦片上的声音,沉浮了一天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祝及月一只手托着腮,光明正大的盯着身侧的李言诏。
对方正低头品茶,看样子是未曾发现她的目光。
实则李言诏早就注意到了祝及月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茶杯碰到唇时,浅浅勾起了一瞬嘴角。
祝及月看了好一阵才回神,不过她心情可没李言诏的心情那样好。
提出让李言诏和她家人一道上山避暑的邀请时,祝及月其实对李言诏的回答没抱什么期望,在她心底,李先生是融不进她家这样的平凡人家的生活的。
这一天的情形看下来,祝及月更加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李言诏是不属于他们这种普通人的家庭的,他所表现出来的适应,不过是因为她而不断妥协的向下兼容。
祝及月觉得抱歉,低头在桌上扣了扣,“早知道就不叫你来了。”
李言诏知道祝及月在想什么,但他还是出声询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祝及月闷声道。
李言诏没想让这事就这么被祝及月糊弄过去,“你是觉得我在配合你忍受你这些亲戚们是吗?”
祝及月没想到李言诏会这样直白的说出口,她看过去,李言诏正看着她,眼珠一片漆黑,和身后的夜色快要融为一体。
她点头。
“坦白说,我确实不习惯。”李言诏显然很真诚,“不过我很享受。”
“享受?”
享受什么?这下祝及月是真的觉得疑惑了。
李言诏见过更多好的,他去避暑的地方,比这个地方要好百倍千倍万倍,这算什么享受?对他来说,或许还算是在受苦。
“享受生命?”李言诏笑了笑,语气轻松,半真半玩笑,“就像你第一次去晚会时会不习惯一样,我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也会不习惯,但时间久了,就会感受到不同环境带来的不同感受。”
李言诏家庭和睦,但他和父母关系并不亲近。
父亲无论家里家外都是一副威严不容侵犯高高在上的领导模样,母亲看似温柔好说话,实则把规矩看得很重,尤其注重体面。他是家族中的长子,身上的责任又格外的重,所以在这样环境中长大在他难免被框住,这个框架是无形的,却从小就将他整个人框住了。
他学什么兴趣班,参加什么比赛,读理科文科,出国留学或是国内上学,读哪个大学,接管公司还是创业,这些他人生中的大事,看似都是他自己做主,但实际上,早在他出生后都已经被无形的规划好了。
这些路,都是父母期望他走的,恰巧他又选择了,所以这一路没有什么阻碍,父母也都赞同,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为自己走出了一条路。
李言诏早就发现了这点,可他并不在乎,他觉得这样也很好,毕竟他生在这个家庭就已经是一个既得利益者了。
不同家庭有不同的相处方式,祝及月家的相处方式,他很喜欢,和老人一起垂钓下象棋,和阿月一起听雨品茶,这样的事简单但很温馨,他觉得舒适,所以他现在就是在享受不是吗?
李言诏食指轻敲茶杯,“阿月,不一定奢华的,昂贵的,才是最好的。”
祝及月当然懂这个道理,她看见李言诏黑瞳里隐隐泛起的灯光,“我知道,我只是怕……”
怕他因此发现他们之间的差距,而断了和她的关系……
后话祝及月没说,她觉得这话扫兴,也自私。其实李言诏来山庄,除开亲戚们总想打探李言诏的身份家世外的时间里,他们两人过得确实挺自在的。
“明天我伯伯婶婶应该就没空对你究根结底了。”祝及月托腮,晃着脚,看着水塘里的白鹅道。
李言诏也在看那白鹅,“怎么?”
“因为我叔叔婶婶他们要去烤酒,然后埋在山庄某个地方,等我表妹结婚时,就把这些酒挖出来,装瓶请客。”
李言诏不清楚,觉得有趣,便问,“是清山本地的习俗?那你也有吗?”
这不算习俗,她表妹也才小学,她叔叔婶婶爱女心切,早早就计划好了好多年之后的事。
“我没有。”祝及月很淡的笑了一声,“我家哪有人有闲心做这些,烤酒很麻烦的,要自己买高粱,请师傅……”
祝及月故意说得很复杂,事实上,烤酒只需要买家选高粱,付钱就好了,付了钱自然有人接手后续。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李言诏抬头看了眼天空,这里污染不严重,天空的星星都明亮得很。
刚下过一场小雨,月亮没出来,朦胧一片,李言诏抬手虚虚朝天空探手。
及月,是触及到月亮的意思吗?李言诏勾唇笑起,想到祝及的名字。
明明这样好的名字,可见取名的人对她的珍重,结果却还是没有得到那样珍重的爱吗?
李言诏眼底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心疼,他怎么听不出小姑娘话里的悲伤?
这悲伤是隐忍的,像涓涓细流,没一刻停止流动,但始终不能决堤。
缺失的父母的爱是小姑娘这辈子都难以释怀的一场雨。
李言诏懂祝及月,能看透她坚强独立后的脆弱面,那是她因少年时得不到父母的爱而产生的裂痕。
“明天我们也去烤酒?”李言诏收回手,偏头看向祝及月。
他猛地凑近,挺立的鼻尖快要碰到祝及月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