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韵一本正经:“真的有,被你擦掉了。”
陈星月摊开手掌,五根手指头灵活地动来动去,半信半疑:“是吗?”
她这个岁数实在太好糊弄,下一秒就变成肯定的语气:“是吧。”
陈韵极力忍住才能让自己不笑出声,抿着嘴进主卧洗手间调好热水的温度,才想起来:“你睡衣在爷爷奶奶房间是吧?”
陈星月点点头,又马上叫住:“妈妈我不要一个人在楼上。”
陈韵:“害怕啦?那我叫爸爸拿上来。”
她给宋逢林发消息,等了会没见回复,干脆扯着嗓子喊人。
宋逢林在拖地,拽着拖把走到离楼梯近的地方才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大声应了句:“我拖完地拿上去!”
嗓门也够亮的,陈韵还得跟着嚎一句“好”。
她说完这句就没声音,陈星月不免觉得安静,提要求:“妈妈我想听歌。”
小朋友怕黑怕一个人都是正常现象,陈韵初中的时候看完盗墓小说还强烈要求她妈陪睡了。
她把这都归为“长大会好的毛病”,说:“好,我给你放。”
母女俩气氛融融,大概是这样,洗完澡陈星月还犹豫了一下才说:“妈妈我晚上想跟爷爷奶奶睡。”
陈韵都想铺个红毯让她一路走过去,给她穿上刚刚爸爸拿上来的睡衣,擦擦滴水的头发:“可以,吹干再去。”
陈星月老老实实地站好,吹完头发一蹦一跳地下楼,跟爸爸擦肩而过还说句晚安。
宋逢林:“你慢点,我刚拖完地,小心摔跤。”
要是会听话,就不是小朋友了。
陈星月仍旧走得豪迈,最后还呲溜一下滑进爷爷奶奶房间。
宋逢林想说她,又觉得实在可爱,无奈摇摇头,把客厅的灯全关上,也准备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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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陈韵盘腿在房间的地上玩手机。
宋逢林推门进来就看她这么坐着,问:“怎么不坐椅子上?”
陈韵:“我正在看晓青的朋友圈。”
她刚通过的好友申请。
宋逢林:“都加上微信了?”
陈韵:“我俩明天还要一起去包包子。”
已婚女士在农村的红白喜事上各自担任重要工作,少一个谁都会被各路亲戚们看在眼里,从年头被蛐蛐到年尾。
宋逢林明天也得去搬搬抬抬干点活,说:“她自己跟你说的?本来西洋还让我请你帮忙带着她一点。”
陈韵摇头:“是我先问她要不要一起的。”
她一晚上其实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觉得这样仰着脸看人有点不舒服,拍拍地板:“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怎么一副审问的架势,宋逢林心想难道是女儿把晚上多喝一杯可乐的事情说秃噜皮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至于让她摆出这样的脸色,面对着她坐好:“你说。”
陈韵:“你……”
吞吞吐吐,把人的心思弄得七上八下的。
宋逢林把所有最坏的可能性都快过一遍,有点忍不住:“你要没想好怎么说,先告诉我好事坏事。”
陈韵:“我就是看到晓青,想到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又不擅长跟亲戚打交道,会不会很难受?”
刚结婚的时候,她也问过这个问题。
宋逢林每次都说“没事的”,可那并非是真心之言,因为他不想成为破坏春节的人,也觉得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要共同度过,自己早晚要克服的。
但现在,他是真的:“没事的。”
大概是心里本来就有答案,陈韵的第一反应是:“我不信。”
宋逢林还笑:“真的。”
陈韵:“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吗。”
她说完这句更难受,心想其实自己从前就知道这未必是真的,不过回家过年是这个原始家庭的一部分,并不会因为多一个人而有所改变。
既然没有办法解决,那只能牺牲其中的某个人。
牺牲这样的字眼,陈韵一直以为是自己独有的。
她的表情愈发暗沉,用力地咬下嘴唇。
宋逢林见不得她这样:“谁到新环境都得适应一下的,更何况还有你陪着我。”
陈韵反省:“我还每次都有那么多聚会。”
宋逢林:“说明你人缘好。”
让他夸了吗,陈韵:“你骂我两句吧。”
宋逢林哪里骂得出来,但看她的表情不说点什么这一茬真的很难过去,张了张嘴还是做不到。
陈韵索性伸出手:“不然打我也行。”
宋逢林简直是哭笑不得,叹口气,一脸正色:“你会嫁给让你不能回老家过年的人吗?”
陈韵果断摇头。
回家过年对她来说是个符号,潜移默化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更别提对父母而言意义有多重大。
宋逢林早知如此:“结婚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我的优点之一。明知会面对什么,我还是想跟你结婚,这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错。”
情皆自愿,后果他也自负。
陈韵嘟嘟囔囔:“夫妻还是同林鸟呢,什么你的我的。”
听着让人怪不舒服的。
宋逢林当然喜欢跟她不分你我,但确实认为这件事怪不到她身上。
说得扎心点,即便当时已经结婚,但他清晰知道把自己和岳父母摆在天平的两边孰轻孰重。
哪怕是十年之后,宋逢林依旧没有信心自己会是更重要的那个。
他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岳父母是那么好的家长,换做谁都会尽心尽力的回报。
可很偶尔的,他会贪心不足,希望自己能占据一点上风,然后很快在心里自问自答“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