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但张振声是愿意从这些重视里得到一种态度的。
即使这些年里陈韵只见过张振声三回,却很敏锐品出他的不放心。
她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每次见面都拿出最高规格的接待,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较量。
说来奇怪,宋逢林事事都敏感,唯独对此毫无所觉,仿佛每个做儿子的都不看出婆媳之间的交锋一般。
这个比喻,让陈韵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笑出声,宋逢林松口气,把烫熟的肉夹到她碗里。
陈韵才发现上菜,蘸着麻酱吃一大口,突然放下筷子:“今天也减肥失败了。”
宋逢林还以为是菜不对胃口,往下坠的心又提回来:“改天再减。”
她一年四季都在说这件事,该吃该喝的一样没落下。
陈韵确实也只是嚷嚷两句,筷子动得一点都不慢,同时大脑也在飞速运转,把本来想说的话先憋回去,思考着到底要拿宋逢林怎么办才好。
第87章
有的事,陈韵不戳破,但也得见招拆招。
虽然她也只有个笨办法,那就是让宋逢林做决定。
宋逢林这个人,从前是很有主见的。
但那对他而言实在久远,远得现在每个思考的片刻都习惯率先以老婆的喜好为主。
偏偏陈韵的性格跳脱,她这一秒想做什么,上一秒的自己都未必能知悉。
宋逢林哪怕长在她肚子里,都不能时时刻刻跟上变化。
他猜不到,就像赤手空拳上战场还腹背受敌,没两天就忍不住,跟老婆请示:“我真的不适合拿主意。”
又不是买房买车这种大事,过日子本来就琐碎得都是鸡毛蒜皮,说破天去也只柴米油盐。
陈韵耸耸肩:“我觉得挺合适的啊。”
她是轻松惬意了,宋逢林倒如坐针毡,左右为难叹口气。
陈韵还笑呢,戳一下他:“慢慢就习惯了。”
慢慢是多久?宋逢林觉得绝非易事。
他太知道自己的性格,脑袋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生怕哪一个主意跟老婆的想法略有偏离,不如她的愿。
明明没多难,叫他一脸的惆怅纠结,又怕这种“忤逆”叫人烦,先把表情收一收。
陈韵最近很认真观察他所有微小的变化,捕捉到这一丝转换,实在不解,拿出逼问的架势:“你要是能给我一个特别充分的理由,也可以跟以前一样。”
宋逢林自认很充分,可知道在她看来肯定无法认同,挠挠脸:“我……我没有。”
没有,那就维持现状。
陈韵抛出今天的问题:“中午吃什么?”
她朋友多,时不时的这儿那儿聚一聚,家里又有孩子,做父母的有空总以他们的成长为主。
仔细算来,宋逢林已经很久没有跟她如此频繁地单独吃饭。
要换以前,他肯定很高兴。
可“福兮祸所依”,他这会只觉得有一肚子的纠结,企图从老婆的脸上看出答案。
陈韵也看他,刻意地瞪大眼睛,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古灵精怪。
宋逢林苦中作乐,心想好歹是件能让她高兴的事,暗自排除掉几个似乎行又不行的答案,说:“吃西餐。”
三个字间隔都有一个故意那么长,用来观察老婆的反应。
可惜陈韵说不上喜怒哀乐,只是平平地点点头:“行。”
宋逢林都不知道这关到底过没过,焦虑得想咬指甲。
他就是如此的苏培盛心态,比伴君还如伴虎,有准信还得再问一句:“你想吃吗?”
陈韵就是不想给他倾向性很明显的态度,含糊不清:“可以吃啊。”
可以,在体面人听来有时候意味着勉强。
宋逢林判断不出真正的情绪,一律按负面来处理,改口:“或者吃小炒?”
陈韵还是一句:“也可以”。
稻草一根一根压下来,宋逢林都不知道究竟谁最后一根,几乎在爆发的边缘,眼里的小火苗又奄奄一息,有些自暴自弃:“那就吃小炒。”
脾气上来了,脾气上来了。
陈韵在心里鼓个掌,手背在身后比个耶:“走吧。”
吃的是离咖啡店不远的苍蝇馆子,老板仗着厨艺好,吝啬得连空调都不肯安装,只有两台老旧的电风扇摇来晃去,吱吱呀呀地乱叫。
陈韵抬头看一眼,想起某些恐怖故事的开头:“你说这个扇叶掉下来我们要躲哪?”
宋逢林:“你躲我后面。”
陈韵:“那咱俩会被一箭双雕。”
又觉得太不吉利,自己念念有词跟菩萨说只是胡说八道的。
宋逢林:“得亏妈不在。”
陈韵从小到大最常因为这张百无禁忌的嘴挨训。
她从前总爱说父母封建迷信,等自己生儿育女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哪怕亿万分之一可能的不幸都不想让孩子碰到”,生怕老天爷听到这句口无遮拦,真的降下天谴。
说曹操,曹操到。
陈韵的手机正好响起,她接通她妈打来的视频通话,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女儿的脸,问:“怎么啦宝
贝?”
陈星月跟妈妈说再见的时候那叫一个潇洒,实则黏人得很,一天不知道要打多少电话。
她大概也没有新鲜的话要说,车轱辘似的问:“妈妈你在干嘛呀~”
一早上问百八十遍,陈韵把手机一推:“妈妈跟爸爸在外面吃饭,你要不要跟爸爸说话啊。”
陈星月跟爸爸也要好,但因为他从前有份时间非常紧张的工作,大人们总会特别强调不要吵他。
她没有养成随时“打扰”爸爸的习惯,好像这时候才恍然大悟:“爸爸我给你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