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十年来还算有点默契的话,那大概是在此刻。
陈韵:“刚好你最近不用上班,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宋逢林:“我也是这么想的。”
又接话:“明天早上我送孩子上课,送完再去他那。”
陈星月要上幼小衔接,陈昕阳有画画和英语课。
暑假像是个巨大的转盘,每个人严丝合缝的嵌上去并跟着转悠。
陈韵:“行,我接他们放学。”
又计算着:“爸妈17号回老家,还有十来天。”
父母回老家这件事,算是陈韵一锤定音决定的。
她前几天买完票才宣布,把家长吓了一跳。
刘迎霞本来是不同意的。
她半辈子绕着女儿转,没理由在最需要帮忙的暑假跑回家“享清福”,说:“回去也不干嘛,我不在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连当初兴致勃勃在老家盖房子的陈勇忠都反对:“你给俩娃娃报那么多班,接送得过来吗?”
事情再多,一辈人也管一辈人的事。
陈韵:“孩子哪有消停的时候,一年推一年的,不用等不忙了,就今年。”
今年还有一大半,也不用这么火急火燎的啊。
刘迎霞:“星星的幼小衔接不就一个月吗?等她放假我们给他俩带回去。”
孙女的课是要紧的,就宁江这个教育进度,不提前学等九月份全家都要跟着吃苦头。
但孙子的课大多是打发时间找乐子的,不然就这么个活泼乱跳的孩子一整天在家,全家也得吃苦头。
陈韵:“放心,放假了我一准给送回去。”
女儿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着。
老两口回家的事就这么排上日程,还没到日子就开始敲锣打鼓地收拾行李置办装备。
衣锦还乡嘛,从里到外都得是新的,恨不得武装到脚趾头。
吃过晚饭,陈韵还带着她妈去做脸。
母女俩并排躺在操作间的小床上,美容师点了一根线香,淡淡的烟火味往外冒。
刘迎霞闻着熟悉,想起件事:“得在院子里加个灶,可以烤地瓜吃。”
这家店装修得格外诗情画意,好像不是平常热爱插花做瑜伽的客人不能来似的,因此这句话就显得有点好玩。
陈韵笑:“那干脆做个土窑,还能烤披萨。”
刘迎霞的厨艺,那是没话说,孩子们在外面吃哪道菜好,回来她就能复刻出个七八成。
她道:“也行,等你们都回来了,叫上思婷他们吃烧烤。”
说到堂姐,陈韵:“人家到时候估计在坐月子。”
差点把这事忘了,刘迎霞:“那还得给买个金子。”
母女俩闲唠嗑,按摩按着按着都开始昏昏欲睡。
刘迎霞冷不防一句:“妈现在是真享福了”。
很简单的几个字,陈韵心头一酸,想起小时候写的作文《我的梦想》。
彼时她十岁,既没有渴望拥有魔法,也没想成为大侠,唯一期待的就是一家三口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和别人的成为科学家相比也许渺小,然而难度实在不亚于登上太空。
想到这里,陈韵:“有你跟我爸在,我也享福了。”
说的叫什么话,刘迎霞:“生你不就是得管你一辈子。”
又感慨:“等我跟你爸两腿一蹬,还有逢林呢,他我是太放心了。”
净说些不吉利的,陈韵不爱听这个。
她不高兴了:“你就是存心惹我。”
刘迎霞好话哄着,最后还得来一句:“跟逢林可不能使小性子。”
陈韵扁嘴:“他宋逢林是皇帝啊?事事都得顺他的心。”
刘迎霞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犯愁:“人家脾气能好一辈子吗?比他好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以前……”
话到这儿,断了半截。
陈韵嘴唇动动:“我给颖如买了新衣服,到时候你给她带回去。”
刘迎霞:“行。”
又犹豫着:“颖如她妈最近没找你?”
十几年前,陈韵不会想到江娇倩三个字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的时候,都只能以模糊地代号来提起。
她道:“上个月给我发消息了,说交房租差一点,跟我借300。”
真叫做长辈的不忍心,刘迎霞:“她在外头过的到底啥日子,能帮你就帮一点。”
陈韵已经提不起喜悲:“还是那句话,离婚回来我能帮,现在想都别想。”
刘迎霞叹气:“她要是能舍得就好了。”
陈韵:“那种人有什么舍不得的?”
平心而论,刘迎霞:“李明原来对她可是掏心窝子。”
江娇倩是陈韵三姨婆的老来女,岁数比上头几个哥哥小一轮,从小捧在掌心里,本人也争气,中考那年是县里唯一一个考上市一中的。
陈韵家当时就住在市一中隔壁,父母偶尔会喊这位小表姑来吃饭。
来得多了,自然就熟,两个差三岁的女孩子好得像亲姐妹。
很多个夜里,她们并排躺在床上聊琼瑶和席绢,起初是对书中世界的幻想,后来变成有名有姓的探讨。
从那时候起,李明这个人就频繁出现。
他吃糠咽菜省下奖学金坐三十个小时的硬座火车给江娇倩过生日,他应酬到胃出血才赚来的钱买房子只写江娇倩的名字。
诸如此类之事,不胜枚举,却仍旧阻止不了他后来出轨。
说来荒唐,背叛家庭的是他,不想离婚的也是他。
但有一就有二,生活很快变成一团乱麻,要不是后来李明投资失利,也许会一直下去。
李明没了钱一蹶不振,江娇倩却甘当他的救世主,夫妻俩说是在外面打工,其实什么苦都是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