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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依山来(4)

作者: 沁渔 阅读记录

他无法相信,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这意外的重击又该如何去回击?他不甘心又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的事又何止篮球?他相恋三年的女友蒋莹突然提出分手,迅速出国。当时他因脚伤连房门都难以走出,独自承受着对爱情失望和不解的痛苦。

更不幸的是,正是这段时间,一直陪伴和帮助他伤病康复的尹想,查出已是胰腺癌晚期,没有治愈的希望。

一生开阔、自由的父亲,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不忍心他为自己的病情跌入深渊,不想他徒劳奔波于压抑的医院,而是劝说和安慰张瑶接受现实,一起对他隐瞒病情。

张瑶是广州某医院的眼科教授,有医疗资源,找了很多专家都无办法,不忍尹想在医院痛苦地治疗一段时间后又无尊严地离开,理智又通透的她,选择尊重丈夫的选择,满足他的心愿。

在意识到时间不多时,尹想选择平静地向来处归去。

仰望清冷的星空,回想这些痛苦的过去,尹山异常平静,许久未有过的平静。就一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这命运的布局,如眼前这长长的星河,它就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星星点点,密密麻麻,闪烁与黯淡交织。

他理解父亲为何选择这种方式和他告别,为何召唤他来这里读这封信,正如信上所说:

苍穹之下,旷野之上,天地开阔间,去理解和感受,更能释怀。

(以下图片为作者旅居新疆时拍下的六月份的伊犁旷野)

第三章 初识阿麦尔和阿依木

第二天早上,尹山自然醒来。他坐起环顾眼前的一切。这些天来,醒来的瞬间,他都有一丝错觉,总感觉尹想的离去是昨晚的一场梦。

而此刻拉他回到现实的,是窗外传来的阵阵羊咩声,还有那金色的晨光透过玻璃斜照进来,落在那小圆木茶几上,也落在了他昨夜放在上面的白信封上。

洗刷过后,他走出木屋。新鲜的晨景在他眼前铺开。绿色的草地上开着各色的小花,在晨光中一直延伸至远处晨雾笼罩的云杉林,云杉林后面的雪山云雾参半,圣洁静谧,好像还未苏醒过来。毡房顶上飘出的缕缕炊烟,散发出清鲜的奶香味,似在不急不缓、温暖地叫醒这山间的一切。

阿麦尔在毡房一侧,正给一匹黑得发亮的马剪鬃毛,金色的晨光映照出他一脸的专注。尹山这才仔细看清他的模样。

这个比尹山小一岁的哈萨克族年轻人,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套了一件藏青色马甲,蓝色牛仔裤也非常干净。只是不知发生过什么,他的背部异常隆起,鼓起一个大包,双肩严重不平衡,整个上身佝偻着。可他的脸是那么漂亮,浓眉下的那双眼睛,拥有稠密的睫毛,和阿朵斯的眼睛一模一样,透着淡淡的湖蓝色,在和尹山对视的瞬间,有点躲闪,也闪过一丝忧郁。

“早啊。”尹山过来和他打上招呼,看了看这匹漂亮的马儿,摸了摸它背。

“早。”阿麦尔停下手上的活儿。

“这马不错,你的马?”尹山问。

“我的马叫古沙,这匹叫烈风,我们家最好的一匹马。夏天来了,天热,我给他剪剪鬃毛。”

“烈风?”

“这个名字是……是尹想叔叔起的。”阿麦尔神色黯然,手搭上烈风的头,摩挲起。

“我爸爸骑的是这匹马?”

“嗯。”

尹想住这时,是烈风驮着他走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尹山看着马儿出了神。

“孩子,晚上睡得可好?”巴特尔走了过来,打破了两人的思绪。

“挺好的。”尹山笑笑应道。

“去吃早餐吧,晚些叫阿麦尔陪你转转。” 巴特尔眼睛里布满血丝,那是一夜抽烟未眠所致。

阿迪娜今天起得特别早,准备了丰富的早餐,有馕、果酱、鲜奶油、奶茶、香肠和小菜,还炸了包尔萨克。她生怕尹山吃不惯,不停地叫阿麦尔问他可吃得饱。

巴特尔一家把对尹想的情谊转移到了尹山身上。阿麦尔和阿朵斯几乎贴身跟着他,不仅因他是他们喜欢的尹想叔叔的儿子,也因他给他们带来了新鲜感,比这旷野的新鲜空气还新鲜。

上午突然下起一场雨,尹山想到处走走的计划搁置到了午后。

雨后的旷野,弥漫着青草香混着泥土味。

阿麦尔提出带他骑马去后山溜溜,牵来两匹马,一匹是烈风,另外一匹栗色马,是他自己的马,古沙。

两人正准备出发,传来清脆的马蹄声,有个人骑马上了斜坡,又在不远处帅气地跳下马,牵马走近。

是个女孩,带着一顶咖啡色棒球帽,扎着高高的、长长的马尾,浅蓝色牛仔衬衫扎进黑色紧身牛仔裤,短靴,气质特别。

“阿依木?”阿麦尔神色有些慌张,走了几步迎了上去。

阿依木是阿麦尔的表姐,比他大两岁,是他姑姑,也就是巴特尔姐姐巴丽亚的女儿,家在伊宁城区,两年前从北京一所大学的建筑系毕业,回来伊犁创业做民宿设计。

“阿麦尔,你好啊,舅舅在不在?”女孩声音清脆响亮,迎面问阿麦尔。

“在呢。”

靠近尹山时,阿依木朝这个高高大大的陌生人点头致意了一下,就快速往毡房那边跑了过去,尹山都没来得及看清那棒球帽下的脸。

看见蹲在毡房外玩石头子的阿朵斯,阿依木两只手捏拉了一下他那胖嘟嘟、红通通的脸: “嘿!亲爱的阿朵斯,你好啊。”然后就进了毡房。阿朵斯也跟着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