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蒂克回忆录(162)
他当时把卡套拆了,正面的照片比考试条上更清晰,彩色的,发丝尾巴闪着光亮,看上去是一个明媚的晴天,依旧没有名字,XiaYi。
靳凌读了两遍“夏伊?”
“夏意?”
无所谓,他视线重新落回照片,发现她的耳朵从耳骨到耳垂上都是耳钉,里面夹着一张纸。
字迹工整,写着:如果你不小心捡到了我的校牌,那就送给你了,因为我马上要换新校牌了,糟糕的生活马上要过去了,希望这个学校的好心人也是,画了个笑脸。
他笑了笑,第一次产生了好奇,猜测她因什么而感到糟糕,有多糟糕?
是因为中考吗?
还是因为什么?
耳朵打那么多洞不疼吗?
靳凌摇头猜不到,既然送给他了,那就好心帮她保管一下,他随手扔进了书包里,书包整个夏天都没用过,直到A大开学,他重新背到宿舍,又随手将这张校牌放到了抽屉里。
再也没拿出来过。
当时他和XiaYi只是两个陌生人在某个错位时空里意外打了个照面,他们都要继续着并不交集的生活。
他那时的生活很好,好到他根本不会再想起这件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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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凌看着夏怡将门锁上,室内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影子拉得笨拙又臃肿,她慢慢走过来,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席地而坐,也不主动说话,拆开蛋糕盒的绑带,将一个绿色抹面的蛋糕取了出来。
对视瞬间,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
一双沉甸甸的眼睛,坚定温和,似能骗蝴蝶停留的潭底黑石,给他晃了晃手里的蛋糕。
“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可以看出来上面是用奶油画的立体画,是草坪,其实不管是什么,送他带着卡通图案的中性笔,五颜六色的本子,过分可爱的钥匙扣,他都很喜欢。
今天晚上夏怡告诉他,希望他陪着她长大,他们才拉了勾,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也许真的许下这个愿望的人,也该是他。
夏怡低头找包里蜡烛的瞬间,瀑布般的黑发,像风一样轻扫过面前的蛋糕,掀起波澜,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捏着一根蜡烛,发梢沾着奶油,靳凌突兀地伸手,她稍微愣住,可手指只是轻轻捏过她发梢,摊开五指,是融化的奶油。
抬头瞬间,靳凌正看向她,但由于眼里太光整坦荡,酸痛得觉得他或许并不全是想给她看奶油,只是想证明“看我并没有骗你。”
太沉重了,她一点也不谈这个事情,刻意笑了笑说:“那我给你插蜡烛啦!”
靳凌觉得,他并不是无法直视过去,而是想给他爱的人保留更多的自尊。
既是给夏怡,也是给他父亲,他不知道该从哪句话说起,只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答非所问:“夏怡,我其实很早就认识你了,更早之前,我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叫不叫喜欢。”
因为这个喜欢东西,没有谁知道是什么到来的。
或许是看到那张照片时,就已经是秩序外的蝴蝶翅膀轻颤。
或许是他那段时间深夜翻出那张纸条,想问问这个陌生人,糟糕的日子要怎样才会过去,她的糟糕过去了,但他的糟糕来了,如果好心有好报,那他为什么没有。
也或许是她自以为伪装得很好频繁出现在他面前。
种子漂泊在因缘的浪潮中,直至他在那天球场,意识这就是喜欢的时候,各种抵抗,拒绝,却也被剥夺掉意志与行动。
重新眷恋生活的一切,靳凌偶尔会想自己是不是也算是幸福的孩子。
夏怡将蜡烛插进蛋糕中间,这是个足球形状的蜡烛,放上去就会像是草地上的足球,以为他说认识这件事情,在意的是程磊说,谁先喜欢,谁后喜欢的问题,摇摇头说:“但我不在意这个。”
其实只要是喜欢她就好了,她选择用心感受,而不是用耳朵去听。
“但这很重要,我不是因为他喜欢你,才喜欢你,这其中没有因果关系。”
不是程磊对别人说的,他一开始对夏怡的各种爱答不理,是因为不喜欢,而之后又答应她,是出于一种胜利者姿态,要在他们俩之间占上风。
夏怡舔了舔嘴唇,这些话听得她口干舌燥,有种预感,刻意回避,“好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那我点蜡烛了?”,低头准备点蜡烛,听见靳凌欲言又止似的叫了一声她名字,夏怡。
“嗯!”
“还有件事情。”
“我点蜡烛了!”
打火机在手里,焰火烧个不停,本来就很烫手,感觉越听越难过,她不想听他后面要说什么了,点了几次,才把蜡烛点燃,烛芯烧得噼里啪啦。
可是她能感受到蜡烛燃烧时的无力,突然后悔,今晚靳凌问她可以给他什么的时候,她耍赖说的是亲亲,其实她是想说,我会给你爱啊,可今晚这个屋里的光太昏暗了,一根蜡烛根本照不亮整个房间。
“你许个愿望吧!”,“你们会原谅我吗?”
话就像两块打火石撞在一起,打出火花。
夏怡听完慢慢地抬眸,见靳凌眼眶泛红,感觉火直接烧到她身上来,彻彻底底要将她变成他的同谋,直愣愣地将她推往另一个昏沉沉的世界里。
她都不需要问,你们是谁?要原谅什么,靳凌家里她已经去过好几次了,客厅墙上那幅大相框可以收起来,但藏不住它如块雪白的痂在墙上留下,书架上的相纸可以将更高那个人的脸折起来,好似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但回忆无情如流水,会淌过每个逃避的缝隙里,恨的背面都是爱,这个地方处处都有过一个人存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