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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幻(144)

作者: 楷湘 阅读记录

傅君十岁那年,刘伯不慎打碎了一顶珊瑚盏,那珊瑚盏由顶级的独山玉雕刻而成,是父亲献给外祖母寿辰的贺礼,价值千余两。父亲得知后震怒,当即下令刘伯将杖毙,关键时刻还是他救了刘伯一命。

彼时,刘友不忍年迈的父亲被打,成日里哭哭啼啼的,弄得他不胜其烦。刘友是他的伴读,平日里待他也算不错,他便决定帮帮他。

傅君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从小锦衣玉食,被各类珠宝玉器环绕,什么稀罕物什没见过,一顶珊瑚盏对他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既答应过刘友,他便找到外祖母,随意撒了几句娇,又说那玉盏是他把玩时抛给刘伯才不慎摔碎的,怨不得别人。

他是家中独子,自幼受尽万千宠爱,外祖母更是宝贝得不得了,自然不忍苛责于他,直夸他心善、有担当,不仅免了刘伯的杖罚,还将他父亲叫去训了几句。

父亲挨了训,回来后自然免不了骂他几句,却又不敢对他动粗,毕竟他也要仰人鼻息。

挨几句不痛不痒的斥责对他而言不

过是家常便饭,没几日就忘了,可这对于刘家父子来说却不异于再造之恩。

及冠后,刘友去了龙骧卫,他则在外祖父的运作下搭上了漳州知府李有信,娶了其独女李悦为妻。进士及第后,更是在岳祖父的帮衬下一路平步青云,未及而立之年便已坐到了一部尚书的位置。

傅家虽富,却终究是商贾之家,他能有如今这番成就在外人眼中已是飞黄腾达的典范,然而其中的心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同李悦成亲时,外祖母已过世三年,还是外祖父的小妾和母亲替他操办的婚礼。

他永远也忘不了大婚前一日,那个向来对他不假辞色的父亲头一次哭了,黄酒沾湿他的衣襟,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却倔强地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子玉啊,赘婿不好当啊,你可要想清楚了……”

月光洒在父亲身上,显得他孤伶伶的,往昔光滑的手变黑了,手背上还起了褶皱,他这才意识到,父亲是真的老了。

心中莫名冒出一阵酸楚,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可是傅君啊,与眼前这个窝囊废能一样么?

父亲入赘前不过是个童生,奋斗十余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入赘后在傅家也始终处于寄人篱下的状态,就连他在县衙的官职都是外祖父托人买来的......

不得不说,这样的父亲他是打心眼儿里是瞧不上的。

而他就不一样了,十四岁就成了秀才,去年又中了举,还是个亚元,傅家雄厚的财力更是他往后仕途上的底气。更重要的是,他是“娶”的李悦,而非入赘。

李悦是他和外祖父一早就锚定的目标,她身份上不仅是李知府的女儿,更是大理寺卿兼福建总督齐向安的外孙女。

齐向安无子,李有信又常踞漳州,而他两年后便要进京赴考,届时若能留在建安,便是齐向安唯一的后继者。

只可惜,他将一切都想得太过完美。

京中人才济济,他一个进士在漳州或许称得上是奇才,放在建安却也平平无奇。不仅如此,就连他引以为傲的家财在绝对的官权面前也不值一提。那些人视黄白之物为粪土,却又极度贪婪,多少银子砸下去溅不起一丝水花,他也只能默默忍耐。

至于岳祖父那边,也并非如他所想那般器重他。虽然偶有提携,但也不痛不痒,大多只是顺势而为。

齐向安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坚守,自己想要效忠的人,他从未将他当作后继者培养过,自始至终他不过是他老人家的一颗棋子。

不仅如此,就连他的婚姻生活也是一言难尽,李悦骄纵跋扈,性情直爽,虽待他真心,却也管束颇多。

成婚后,李悦顺理成章接管了傅家的账册。为防他出去鬼混,他每一次请客、打点、游玩的支出都需记入账册,且数额上不能有分毫差池。不仅如此,就连他去书斋买一册书都要向她汇报,这对从小锦衣玉食的他来说是不小的打击。

他本就对李悦未存多少喜爱之情,如此一来更是连家都懒得回了,整日宿在值房内,却又不得不在岳祖父的几番“提点”下悻悻然回家。

他这“赘婿”,到头来竟当得比他父亲还窝囊。

宫墙之外,天光大盛,巳时已过,到了该退朝的时候。

自锦衣卫进来后,太和殿的大门始终敞开着。傅君昂首,任由金乌的赤光化成利刃刺入眼睛,将他灼得生疼,他却从未觉得眼前的景象如此清晰。

高坐上的帝王面色漠然地俯视着他,眼角浮起一丝不耐,似在等他做最后的供述。大殿左侧,是他的岳祖父,此刻正垂首立于人群中,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至于大殿的右侧……

傅君转过头,对上一双清炯的鹿眸,眸子的主人一身青衣亭亭而立,宛若一根破土而出的青竹,而她的身后,还立着三名白衣女子,正一脸肃然地看着他。

他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愚蠢而可笑。

章寒英……李书彤……周年音……周惠……将他拉下马的四人皆是女子,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女官政策由来已久,陛下既然想要扩大女官权力,势必会替她们寻一个登云梯。

以如今的情形来看,陛下想必一早就知道他所犯之事,之所以隐忍不发,还任由他节节高升,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二品大员的身份多好用啊,只要他落马,功绩簿上便会为她们添上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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