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幻(15)
那阿魏水臭气熏天,李思怕影响到其他生员,便同封嗣说他可以着人先替他保管着,等他病发时再送过去。封嗣却唯恐李思的人保管不当,导致自己命殒当场,死活都不愿把那酒囊给他。
两人争执不下时,范乔来了。
了解完情况后,范乔先是打开那酒囊看了一眼,确认装的是阿魏水后,再差人给封嗣拿了块厚棉布,勒令他进号舍后盖住,非必要不得拆开,以免臭味影响到其他生员。封嗣应承后,范乔便将他放行了。
李思觉得有些不妥,范乔却告诉他,他有个妹妹也患有腹痛的急症,常年阿魏水不离身,每回出门都会被人嘲笑身上臭,是以才对封嗣动了恻隐之心,而且封嗣带进去的阿魏是熬好的药水,并非大块的药材,无法藏私夹带纸条类的物品。
两人虽然同为外帘官,但范乔是天子近臣,李思虽然心里依旧不大赞同,却也不敢忤逆,还是依言放行了。
“奇怪的是,乡试第二场的时候,我又遇到了那名考生,那回他却没带那酒囊,我问他何故,他只说了句不打紧,做完搜身检查后就慌慌张张地进了考场。”
唐璎点点头,明白李思感到蹊跷的点在哪里了。乡试每场持续整整三日,这三日内,生员只能待在自己的号舍内,若阿魏是那般紧急的药物,缘何封嗣第一场带,第二场又不带了呢?
她看向姚半雪,他也是一副凝眉思索的模样。
李思补充道:“第三场的时候我虽然没再见到这人,倒是遇到了另一个同他情况一样的生员,那人也想将装了阿魏水的酒囊进考场。我当时想着,之前那个都放了,这个不放的话多少有些不大公平,检查完他的酒囊后就放行了。”
唐璎凝眉,亚元…酒囊…阿魏…臭味…
是了!臭味!
唐璎脑中灵光闪过,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她此前去贡院看过,号舍与号舍之间隔着厚厚的砖墙,相邻的生员之间根本看不见对方在做什么,若有敲击之音发出,亦会引来考官们的质疑。
若说还有什么是能传播到邻近号舍的,那便是气味!
思及此,唐璎问
李思:“大人第三场考试遇到的那个生员,是否叫蒋其正?”
李思转头看向她,十分惊讶,答:“正是。”
这就对了!
江临想必是闻到邻舍的气味后,察觉到了什么才被灭的口。看来…秋闱的头两名都有点问题。
第8章 第七章“这是你自己的事,本官不会管……
这趟李府之行,唐璎收获颇丰。
细想来,秋闱的头名和二名同时患有腹痛,并且同时都要靠阿魏入药这点本就可疑。不过这种可能性倒不是没有,但她更愿意相信这阿魏是两人用来舞弊的工具。
如此一来,她一开始的猜测便没有错,江临的确是在察觉到临舍的蒋其正舞弊后才被灭的口。只是具体如何舞弊、作案的方法、以及毒物的获取的渠道都尚不明晰。
离开李府后,两人共同上了姚半雪的轿。按规制,她一介小吏,本无与知府同乘的资格,但姚半雪似乎不大在意,和来时一样让她入了轿。
他这个人似乎向来如此,从不刻意抬高自己,对什么都淡淡的,却又让人不敢侵犯。
回府署的路上,姚半雪一路都在看书,唐璎却十分安静。方才她在他上司面前骂他负心薄情的事,他显然动了怒,必然不会就此算了。
果然,不到一刻钟,姚半雪放下手里的书,语气寒凉:“本官今岁二十七,尚未娶妻,你已满二十二,亦未婚嫁,你我都是大龄之人,本就姻缘不顺,本官孤身惯了倒是无所谓,可你日后若是想寻得良缘,经你今日一番闹腾,往后在姻缘方面怕是难上加难了。”
唐璎明白,姚半雪指的是方才她在李思面前谎称他恋人的事。
不错,她方才坑他那一下确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其实也无所谓,她都是嫁过一回的人了,他还是个二十七岁的老光棍呢。
唐璎侧眸瞧了他一眼,不由心下感慨,这老光棍生得如此仙人之姿却还娶不到媳妇儿,想必眼光奇高,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
毕竟是她冒犯在先,姚半雪难得没跟她计较,她打着呵欠就坡下驴道:“多谢大人提点。”
轿内设了暖盆,隔绝了外间的寒冷,融融的暖意让唐璎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的感觉袭来。
许是昨夜睡得太晚,姚半雪竟也觉得有些犯困,索性放下书,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轿内狭窄,她卸了斗笠,光洁无发的颅顶显露出来,衬着小脸下一双淡然清雅的眸子,不仅不显得突兀,反倒有种相得益彰的清润感。
瞅着她这副自如的姿态,姚半雪突然想起了两人初见时的模样。
那日,她穿着一身圆领方襟的海清,眼神淡漠,举止有度,他本以为她是个心境澄明的修士,可后来她却不顾他反对,三番五次想要插手案件,他这才知道,这人安恬的外表下有多倔。
明明一身反骨,却总装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没由来生出了一股恼意,遂拿起一旁的卷轴敲了敲唐璎的肩膀,“明日寒衣节,府署有洒扫的旧习,我看你近日无事,二堂的那块地就归你了。”
此话一出,唐璎瞬间醒了神,心中微有不满。
这是姚半雪第二次让她干杂活了,上次还是因为她勘破了他话中的漏洞,他恼羞成怒所致。
罢了,这次毕竟是她有错在先,他不将她赶出府署就是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