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幻(23)
望着唐璎硬塞过来的圆木枕,封嗣脸色大变,眼眶倏地变红了,他大喝,“江兄是被人害的!鹿鸣宴上,他说的都是对..”
“封兄!”
一旁的蒋其正突然打断他,眼神狠戾,“听说你那在建安的弟弟混的不错,前几日我还听家父说,封公似有将封府再迁去建安的打算。”
他话里的威胁之意甚重,席间众人也都渐渐看出来些端倪。
“放肆!”
孙少衡一拍惊堂木,对蒋其正怒目而视:“本官还没问话,何时轮得到你插言?”
他转头看向封嗣:“你继续说。”
也不知是不是被惊堂木的那一声给吓到了,在孙少衡的目光扫过来时,封嗣竟生生撅了过去,剩下的蒋其正自然是什么都不肯交代了。
唐璎暗自懊恼,看来在封嗣醒来之前,一时怕是难以找到别的突破口了。
蒋其正则一脸坦然,大言不惭道:“大人明鉴,小生从未有过舞弊之举。若大人不信,尽可去贡院将小生的答卷取来一观。”
生员的答卷姚半雪此前都是检阅过的。他和封嗣的那两张,除了内容与李胜屿的行文风格类似外,当时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也无怪乎他会这么有恃无恐。
孙少衡看了他一眼“你的答卷本官自然是要查的,不过在此之前…”
“来人!”
两个侍卫应声上前:“在!”
“将蒋举人带下去,好好‘问讯’一番。”
“是!”
锦衣卫闻风丧胆的名声蒋其正是听过的,他惊恐中犹带不服,急道:“大人这是打算屈打成招吗?”
“是又如何?”孙少衡笑了笑,“且看看你身在何处?”
蒋其正环顾四周,随即明白了孙少衡的用意。不同于姚知府问话时用的正堂,孙少衡特意将此次刑讯的地点设在了二堂,便是从一开始就存了不想公开的心思。
当然,孙少衡想必也是算准了他来日即使出了牢狱,也会因为畏惧锦衣卫的权势而不敢乱说话,才敢如此行事。
蒋其正咬紧了牙关,偷偷扫了“那位大人”一眼,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显然是没有要保下他的打算,不由心下一片冰凉。
他还欲狡辩,孙少衡却不想再听了。
“带走。”
蒋其正被带下去后,案子还得查,孙少衡吩咐属下:“去将蒋其正、封嗣、江临三人的答卷取来。”
三人的答卷一大早就被他命人从贡院调了过来,此时正放在府署内由专人看管着。
片刻后,一名锦衣卫将答卷取来呈给了他。
孙少衡:“拆了。”
这话一出,陆景山头一个反对:“孙大人,我朝明文规定,除落榜考生外,其余生员的试卷向来不得轻易拆阅,姚大人上回亦是禀明了圣上才有了阅卷的资格。”他摇了摇头,“老夫以为,孙大人此举甚是不妥。”
孙少衡只扫了他一眼,强硬道:“给我拆了!”
第13章 第十二章“寒英,你这样的人,才该平……
三人的答卷被整齐地摞在桌案上,似一堆堆厚厚的小山丘。
孙少衡首先摊开蒋其正和封嗣的那两摞,看向宋怀州,“宋大人是李翰林的老师,想必对李翰林平时的文风就多有了解。”他顿了顿,随意抽了几张递给宋怀州,“烦请您帮我看看,蒋、封二人的行文风格是否与李翰林的相似,若有相似,又是何等程度上的相似?”
他说话时,鹰隼般的双眸一直盯着宋怀州看,说是请教,眼眸中却满是威胁试探之意。
宋怀州并未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神态自若地接过两人的答卷,凝眉端看片刻后,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孙少衡问:“如何?”
“十分相似。”宋怀州心惊道:“若非字迹截然不同,我倒真以为这几篇文章就出自昀磊之手。”
唐璎心里明白,宋怀州这话看似对李胜屿不利,却也暗暗点出了字迹不同的疑点——蒋其正的字锋锐凌厉,力道遒劲,而封嗣的字偏婉约,饶是两人的内容再像李胜屿写的,但字迹却截然不同。他的这番话倒不失为一种袒护。
随后,朱青陌、崔杭二人也逐一检阅了两人的墨本【1】,与李胜屿少时留在维扬的笔墨对比后,皆对宋怀州的话深以为然。
科举的阅卷人员是由考官们抽签后随机决定的,阅卷人员初审过后,会将荐卷【2】交由同考官审阅,同考中意的,会在卷上批一个“取”字,获得“取”字的试卷,便有了被主考官审阅的资格,倘若主考也满意,就会在试卷上批一个“中”字。
三人的答卷上,皆有“取”字和“中”字的字样,有些精彩的段落还被考官们圈了红。单看宋怀州的反应,蒋、封二人的卷子恐怕都没经过他的手,而是由另一位主考陆景山最后批阅的。
“哼,文风相似又如何,孙大人莫非觉得我在包庇他们?”
陆景山见火被引到了自己身上,怒容骤现,他显然还对孙少衡不听他劝阻而私拆答卷的事感到很不满,不以为然道:“李胜屿身为翰林院侍读,博学多才,程墨【3】无数。正如他本人所说,封嗣与蒋其正二人或在官府往期发布的刊文中拜读过他的作品,因仰其文风,考试时特意模仿而撰之,又有何大不了的?”
一旁的朱青陌也点头附和:“不仅如此,按常理来说,生员在作文答题时,往往会遵循一定的成法,既要切题,又要让文章中所有的表述都与主旨紧密贴合,是为语不离宗。不过,本朝也并未规定生员在答题时非得按特定样式的文体写,有时往往是那些离经叛道的文章,更容易一鸣惊人,不落窠臼,而仿写亦是一种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