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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幻(294)

作者: 楷湘 阅读记录

美人手上提着一盏灯,灯面儿上似题了字,夜太黑,她有些看不清。

目光落到美人如玉的面庞上,唐璎微微一怔——

“陛下心情不好?”

黎靖北黢黑着脸,淡淡“嗯”了一声。

说罢,他又朝四周看了看,目之所及,皆是卖灯的老人和往来祈福的女子,并无“野鸳鸯”的身影,不由容色稍霁。

唐璎鲜少见到黎靖北这般情绪起伏,方想关心一二,不妨他突然蹦出一句——

“被卖灯的老板说,家妻和人在山上偷情。”

……

方才那分别的一小会儿,他都经历了什么……

唐璎轻咳一声,素面微红,旋即压低了声音问:“陛下怎的寻到山上来了?”

黎靖北倒是面色坦然,垂首直言道——

“往日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往人多的地方走。朕听闻紫荆山天灯成海,人流如织,便想来碰碰运气。”

言讫,他瞧了唐璎一眼,俊眸中泛起柔光,“你呢?不是说想早些休息吗?”

说起这个,唐璎就有些心虚,眼睫微微颤了颤,信口回了句:“睡不着,随便出来走走。”

黎靖北闻言,目光落到她手中一左一右的两盏花灯上,狐眸微挑,眼神好似在说——

随便走走会专程出门买花灯?还题了字?

他虽未在言语上戳破,目光中偶然透露出来的揶揄反而让唐璎更为尴尬。

“我......我想利芳了。”

她咽了口唾沫,说着就要将右手上那盏题了田利芳名字的花灯拿出来展示。

黎靖北抬手接过,温声道:“我帮你放。”

须臾,一盏橘黄的孔明灯乘风而上,载着暖融烛火,悠扬地飘向天际。

放完一盏,黎靖北又将目光挪向唐璎左手的那一盏。

他笑了笑,似是看出了什么,眸中泛起浅淡的柔光,沉吟片刻,却忽然转了身。

“朕乏了,先回去歇息了。”

唐璎眸光微闪,神色间隐有动容。

——他总是这样,永远懂进退,永远不会让她难堪。

祈福尚未完成,她明明也是想让他离开的,不是吗?

可是......

“陛下!!”

胸中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唐璎疾走几步上前,倾身环住了他。

手中的腰身结实有力,似滚烫的生铁,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的指腹,烫得她脸颊通红。

倾身靠近时,她能感受到胸前的男人明显一僵。

男人很安静,低垂着眉眼未着一言,唯有一颗心在胸腔中疯狂地跳动着,连带着她的一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竟比远处的爆竹声还要响亮。

她知道,他在等她开口,于是……

“今夜陈升来信说......”

唐璎哽了哽,将头枕在他曲线优美的脊骨处,眸含悲切——

“宋大人殁了。”

说罢,又颤抖着阖上了眼。

从仵作到都事,从巡按御史到副都御史,宋怀州始终是她为官路上的引路人。

迷惘时赠簪、受伤时赠药、结业时戴花,被贬时赠书,她入仕后的每一个重要节点,宋怀州从未缺席过。

而他自己,却在她即将平步青云时淡出了她

的人生……

读完陈升的来信,唐璎一宿未睡,就那样贴着靠枕枯坐到深夜。

寅初,窗外飘过的天灯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暖黄的一团,华光璀璨,明亮炽热,一盏接着一盏连接成海,载着放灯之人的思念扶摇而上,直达天际。

若是可以,她也想为宋大人点上一盏,祈愿冥福。

倏忽间,左手边的孔明灯凌空而起,飘了一会儿,又被迟来的寒风裹挟到更高处,融入暖黄的灯海中。

“——宋大人受刑的日子原定在开年之后。他年事已高,于此时病逝,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了。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我还是......”

唐璎吸了吸鼻子,续道:“很难过。”

她的眉宇间染着落寞,声音带了些哽咽,似忍痛的小兽般极力压抑着胸腔中的某种情绪,听得黎靖北心如刀绞。

他轻轻拿开唐璎环于他腰际的双手,回转过身,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得似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昨日亥时,朕便收到了锦衣卫的奏报。”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低哑,穿梭在凛冽的寒风中,却温柔得醉人。

“据孙少衡所说,宋大人虽于狱中去世,却走得很安详,遗体被发现时,面上并无悲憾之意。”

此刻,似是再也忍不住般,唐璎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永远清楚她最在意什么。

山间的夜空繁星点点,灯影朦胧,耳畔是旷野的清风,偶尔传来几声树叶的沙沙声,让人仿佛置身于虚幻之间。

风停下来后,唐璎将头埋进了黎靖北的胸膛,就着他的大氅擦干了眼泪。

须臾,她缓缓吐出三个字,“不许说。”

黎靖北不解其意,伸手替她拨开额前的碎发,半垂着眉眼轻轻一笑——

“不许说什么?”

唐璎侧眸躲过,面色羞赧,垂眸急切道:“当然是不许说那句……”

——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永远都记得利芳噩耗传来那晚,黎靖北说完这句话后,她蒙头躲在被窝里嚎啕大哭的场景。

她哭得太过沉浸,声音之凄厉,犹如索命的厉鬼。隔日便有邻居前来投诉,硬说她家里养了头凶兽。为了街坊的安危着想,责令她尽快除之。

三里之外的街坊尚觉吵闹,一帐之隔的黎靖北想必更觉如此。可他偏就卧在脚踏上沉默地听了整夜,次日竟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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