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幻(301)
唐璎趴在他身上,低眸一一吻去。
“——这道烧伤,是嘉宁年间,陛下救我出火海时留下的。”
“——这一道,是广安二年,陛下于莳秋楼替我挡匕首时留下的。”
“——还有这些……是……”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是我敲完登闻鼓那日,陛下不忍让我再次受刑,代我受的那五十杖……”
他生得那般俊美,丰神绰约,沈腰潘鬓,天人般碧玉无暇,却唯独这疤痕遍布的后背……
唐璎的吻很轻柔,如羽毛般轻扫过黎靖北旧伤的每一处,激起阵阵阵战栗,他很快有了反应。
“阿璎,别……”
他的声音惊慌中透着愉悦,还有某些难以言说的期待。
唐璎却不听,垂眸继续吻着。
从脖颈到后腰,一寸又一寸,带着圣洁的光和情动的欲念,似要将他往日的破碎悉数疗愈。
须臾,身下的人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倏然起身,反将她压在了身下。
彻底将她拥入怀前,黎靖北紧盯着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眸色幽黑如潭——
“阿璎,你讨厌吗?”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灼热而粗重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勾起阵阵战栗。
唐璎没有做声。
催情香的作用下,眩晕感一阵阵袭来。她的意识早已模糊,一双饱满的红唇咬到发白,心口的空洞也越来越大。
“陛下……我……”
她很难受,柔润的目光中透着渴求,迷乱间早已经说不出话,只能以蜷缩的脚趾不断催促着黎靖北。
而黎靖北这头似乎也已经忍到了极致,浑身肌肉剧烈颤抖着。
听不到她的回答,他又固执地不肯进行下一步。
唐璎简直要被气晕——
这死妖精,平时骚得不得了,怎的到了床榻上比她还要板正?
方欲抬脚踹向那命根子,却听见他颤抖着嗓子又问了一遍:“你讨厌吗?”
“不......我……唔……”
她的话音尚未落下,樱唇便被他含住了。
帷帐翻飞间,耳畔传来叮叮咚咚的脆响,伴随着唐璎细碎的呜|咽,似一章无序的古曲,杂乱却动人心魄。
摇晃间,一件皱巴巴的官袍散落在地。袖袍处晶莹剔透,摊开在清灵的月辉下,略显暧昧。
第130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叫声阿木尔。”……
黎靖北师承三朝元老刘泽骞,自幼博洽多闻,茹古涵今。
除读书外,下棋也是一绝。
先帝厌恶北梁异族,偏偏他又是家中长子。他这一生可谓生不逢辰,命蹇时乖。
少时,每逢剑走偏锋,滞涩困顿之际,只消同母后或舒太妃来上几局,便能茅塞顿开,将自己从险境中拉回来。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经年过去,陪他下棋的人们皆已远去。入主东宫后,身边更是群狼环伺,险象迭生。棋局一次比一次复杂,逃生一次比一次艰难。
为理清杂绪,化险为夷,他只能同自己对弈。
于他而言,唯有破局,才能替自己寻到一线生机。
他是执棋者,也是观棋人。
棋盘就是他的世界。
于棋之一道,黎靖北不仅技艺高超,更崇尚人棋合一。
开局后,他会将自己完全沉浸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所思所想皆为眼下这局,是以他每行一步棋都会格外慎重,就连何时落子,何时停顿都了如指掌。
他可以游刃有余,毫不留情地操控手中的棋子,却又永远为棋盘所臣服。
就如此时,执棋人的手指白皙修长,
骨节分明,顶着朦胧的月辉一下下敲击着棋盘,时轻时重,时缓时急。
棋盘随着他落子的轻重程度发出或低或沉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似承受不住般,搅逗着他的手指,腐蚀着他的耳道。
战场上刀剑无眼,行军之人最忌走神。黎靖北少时曾远征北梁,向来耳聪目明,定力极佳,奈何这棋盘咿咿呀呀的委实吵得闹很,几番厮磨之下,竟让他也跟着堕了道儿,忍不住沦陷其中。
随着棋局的深入,局势愈发复杂莫测。
帷帐翻飞间,执棋人再度陷入困局,单独作战再也无法满足他对赢面的渴望。
值此危难之际,唯有借助外力才能破局。
棋盘咿呀吟唱着,一声接着一声,搅扰着他的思绪,催发着他体内最为原始的暴戾。
棋局变化无穷,刀光剑影间,视线逐渐模糊。
黑暗中,他只能凭借着本能去摸索,去探寻,于莫测的变幻中寻找着规律,力求破局。
然而,复杂的棋局终究令这位天之骄子失去了耐心,一股恼意蹿上心头。蛰伏于胸口的猛兽疯狂地嘶吼着,叫嚣着,冲撞着,焦急地等待着主人的释放。
执棋人索性将心一横,挟起一枚黑子猛然放下。
棋子落下的一瞬间,局势立马出现了逆转。
棋盘似是有些承受不住他的怒意,盘面微颤了一下,黑白两子尽数散落于地,直将他人棋合一的世界倾覆崩塌。
恍惚间,执棋者仿佛置身于一片壮阔的山水之间。
碧影横斜,烟波浩渺。
暮时,山谷间突然起了重雾。他泛起一叶扁舟,绕过淙淙流水,逆流而上,拨开雾霭,来到峡谷间观赏瀑布。
顷刻间,飞瀑倾斜而下,哗哗流水不慎浇到了他随身携带的棋盘上,亦沾湿了他的衣襟。
执棋人却并未着恼,反而静坐下来欣赏起山间奇景,胸臆间一片酣畅。
红烛燃尽的霎那,执棋人与棋盘齐齐到达巅峰,共赴双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