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幻(320)
夫君乃平和之人,夫妻多年,齐葛氏从未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惊惶之下便紧赶着退了出去,走前竟连托盘都忘了拿。
“——听到酒盏碎裂的声音,西厢几名正在洒扫的仆役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都是府中伺候多年的老人,我没想到夫君他会……”
说到此处,齐葛氏苍老的面容上满是不忍。
想到那些被无辜杖杀的人,唐璎亦感痛心,然而此刻却不是哀悼的时候。
“夫人可知,那日与会的宾客共有几人?”
“三人。”齐葛氏笃定道:“除夫君外,还有另外两人。其中一人单看身形,当是子玉。还有一人,由于只是匆匆一瞥,我便没大看清……”
唐璎蹙眉,眸中闪过警惕。
子玉是傅君的字,齐傅本是一党,若遇密谋,他会在场并不稀奇,至于另外一人……
她问齐葛氏:“不说面容,玄帘掀开的那一刹那,夫人可曾瞧见过那人的其他特征?例如身形衣着之类的。”
齐葛氏循着她的提示想了想,倒还真有些印象,“那人……身长近六尺,着白袍,似是个男子……”
言起,又摇头道:“隔得太远,纱帘又落得极快,只有模模糊糊的那一下,我也……”
“等等!”
须臾,她又似想到了什么,面上涨满兴奋的光。
“除此之外,那人腰间还挂着
一方令牌。”
“什么样的令牌?”
“长三寸,宽两寸,象牙制式,通体隋圜,上面刻有字,我却并未看清。”
“如此……便足够了……”
唐璎面露了然,眸中闪动着雀跃的光。
齐葛氏的一番话,再加上她先前在兴中的一番推测,她想她已经知道与会的那名白袍男子是谁了。
沉吟片刻,唐璎又问:“齐大人过世后,可曾有同僚来府上祭奠?”
齐葛氏摇头,眸露怅惘。
“夫君被囚后,名声一落千丈,随后树倒猢狲散。他这一死,不说同僚,便是连他门下的几个学生都敬而远之,众人避都避不及,又谈何祭奠?”
“不过……”
她顿了顿,眸中凝起疑惑,“倒是有人曾来过,却并未入府吊唁,仅在门口留下一盏杏花酿就走了。”
唐璎“嗯”了一声,“还有呢?”
她抬眸看向齐葛氏,“除傅君和那位白袍男子外,齐大人可还同其他‘不同寻常’的人有过牵扯?”
“不同寻常......”齐葛氏想了想,道:“夫君在议事堂面见的宾客,人选通常都十分固定,除上述两人外,似还有名老师。”
“老师?”
齐葛氏颔首,神情间似也有些不大确定,“那人身份十分隐蔽,仅在去夏来过一次。彼时我虽未瞧清他的长相,却无意瞥见了他腰间别着的一把长剑。那剑花纹还挺特别的,我形容不出来。”
停顿片刻,又补充道:“那一日,大人还特意叮嘱我不必准备瓜果茶酒之类的物什。如此谨慎,应当是什么大人物罢。”
唐璎闻言一诧,这倒是有些稀奇。
齐向安乃三朝元老,早过耳顺之龄,如今女儿、外孙女皆已外嫁。能做他老师的人,怕是都已经入了土吧?
“您说的去夏,具体是哪日?”
齐葛氏皱眉,“这我却记不太清了,约莫在六月廿前后。”
六月廿……
簪花宴!!
倏忽间,唐璎胸中掀起惊涛骇浪,唇色亦有些泛白。
察觉到女子的异常,齐葛氏方想说点儿什么,却被她抱拳打断——
“天色已晚,下官便不再叨扰了,多谢府上招待。章某今日说话不周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齐葛氏听言也并没有挽留的意思,道了声“章大人保重”后便起身将她送了出去。
离开齐府后,唐璎马不停蹄地去了京郊的演武场。
她到时,郭杰不在场内,据洒扫的杂役说,似是去找锦衣卫的陈觅“抢夫人”了,为显声势,还带走了所有的士兵。
不仅如此,就连周惠也不在,具体原因未知。
凛风吹过皮肉,带起一阵刮骨的疼。
唐璎独立于风中,闭眸思索片刻,再次睁开眼时,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章寒英,你信我。”……
日暮时分,唐璎依约回了官舍。
甫一走进灶房,便见炭炉上煨着药,正咕噜噜地冒着泡儿。
药香氤氲在湿寒的空气中,满室清苦。
“回来了?”
“嗯。”
听见脚步声,黎靖北微微抬头,旋即熄灭了炉中炭火,起身为唐璎盛药。
晾凉后,他将碗盏推到女子跟前,柔声道:“喝罢。”
监督她喝完药,又绕去灶房端菜了。
望着陋室里忙前忙后的男人,唐璎微微有些动容。
她并未急着落座,三两步走到黎靖北跟前,踮起脚,抬袖替他拭去左颊上的黑炭。
“陛下脸上沾灰了。”
她的动作很小心,袍袖是刷上去的,并未让官服沾到灰尘。
脸颊似被羽绒轻抚而过,不仅面容上,黎靖北的心里竟也跟着痒痒的。
女子指尖挨上来的瞬间,他只是微微一怔,旋即侧过头,将自己的右脸也露了出来,垂眸示意——
“这儿也有。”
从侧面看,男人的五官深邃端正,肌肤如凝脂般光滑细腻。目光所落之处,白皙似琼花,纤尘不染,哪儿有什么灰尘?
唐璎无奈叹了口气,蜷起纤指又在他右边脸颊上胡乱揩了一把。
“这样干净了吧?”
男人却不依不饶,带着她的手指挪向自己的唇心,微微往下陷进去一点儿,就着唇峰揉了揉,幽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