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幻(324)
霎时间,一颗心如坠冰窟。
黎靖北将女子引入内寝,抱着她坐上龙床,自己则如往常一般斜倚在脚踏上,仰面望着她。
“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脆弱时,她讨厌他人睥睨中带着怜悯的目光,讨厌那些自命清高的说教。那么今日,便由他来仰视她,崇敬她,倾听她。
然而等了许久,塌上的女子依旧缄默不语,眉梢眼角俱是灰暗,手指紧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放开。
黎靖北轻叹一声,伸手回环住她的腰,柔媚的狐眸中溢满了疼惜——
“你现在这般,倒不如跟往昔一样继续恨着我。”
至少那个与她针锋相对的女子是鲜活的。那满身的刺,即使将她扎得遍体麟伤,他也甘之如饴。
幽灯下,唐璎持续沉默着,眸中的暗色却在逐渐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俯下身,一点一点贴近男人的唇心,只是微微一触,便撩起干柴烈火。
唇舌缠绕间,有细碎的话语从口中溢出。
“黎靖北,我......好想你。”
黎靖北闻言微怔,旋即轻轻“嗯”了一声,嗓音低沉而悦耳,带着微微的鼻音,越显勾人。
——我也很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
他在心中如是说道。
恍惚间,男人眼尾绚开一抹醉人的笑,微一挺身,将头仰得更高,更多的承受着来自女子的柔情蜜意。
唐璎的吻并不激烈,细细密密的,如溪水,如春露,丝丝缕缕流向他,滋润着他千疮百孔的心。
受伤的分明是她,可酣畅过后,被疗愈的人却变成了他。
须臾,唐璎放开了他,一双鹿眸饱含急切,似有什么话想要宣之于口。
黎靖北顺手拨开几缕碎发,伏在塌面上耐心仰望着她,语调中的柔意似要直直坠入人的心里。
“阿璎慢些说,我在听。”
胸口处是男人灼热的呼吸声,刺得人心尖发痒。
唐璎俯下身,贴在他耳畔缓声道:“阿木尔,我心悦你。”
说罢便将头埋在男人修长的脖颈处,一张白皙的秀面涨得通红。
数月前,黎靖北曾在床笫间问她——“阿璎对阿木尔是什么感觉?”
这话本就存了诱导之意。
黎靖北很清楚,他永远不会从她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故此只能在她意识混沌时趁人之危。
可即使是谎话,他也想听。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彼时的唐璎正沉浸在他制造的浪涛中跌宕起伏,意识离散间,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就是那一刹那的迟疑,竟令他生了退心。
许是过往的伤害太深,他不愿在彼此交付时听到她的拒绝。他也会害怕,于是便以蛮舌封住了她的唇,带着她再度沉沦。
现如今,女子头颅低垂,一双清润的鹿眸正视着他的双眼,以最清醒的姿态告诉他——
她亦心悦于他。
听言,黎靖北反倒沉默了。
他半跪在床塌上,头埋进女子颈间,只是须臾,身子竟开始微微发抖。
“陛下?”
唐璎愕然垂眸,只这一声呼唤,颈侧的身子好似颤动得更加厉害了。
顷刻间,她被一双修长的玉手覆住了双眼,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她动了动肩,方欲挣脱,后颈处似有滚烫的液体滴落,男人沙哑的嗓音自耳侧传来——
“阿璎......不要看......”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最为狼狈的一面。
唐璎微愣,恍惚间似是明白了什么,随后双手按住他的肩,俯身去亲他的脖颈。
黑暗中,她只能凭借着感觉细细舔舐着他的肌理,一寸又一寸,疗愈着他的过往。
须臾,黎靖北挪开了覆在女子眼睛上的手,与此同时,又将头埋进她的腰窝。
隔着衣料,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闷。
“何时开始的?”
他问她何时对他动心。
唐璎顿了顿,知他脸上残泪未消,便也未将目光
挪过去,只抿唇道:“我也不知。”
她对黎靖北的感情很复杂,他们是少年夫妻,也曾肝胆相照,只是后来阴差阳错,一时反目成仇,无端蹉跎了数年,兜兜转转间,又再次心意相通,萌生了新的情愫。
帷帐间,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我生母早亡,生父只顾钻营,对我不管不问,自小亲缘浅薄,偏偏性子又生得极为孤僻,不喜与人结交,闺阁中为数不多的温暖都是祖母与宥宁殿下给的。如今想来,那些日子当真逍遥快活,恣意潇洒,只是后来……”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和亲的圣旨突然下达,殿下远嫁北梁。数年后,祖母亦然故去,我便成了无家之人,再然后......”
再然后,她遇见了邗江边的那位少年,误以为寻到了一生所爱,满怀欣喜,飞蛾扑火般燃烧着自己的热情。
可不久后,那少年也离她而去,无奈之下,她又辗转嫁给了太子。
“以往在东宫时,我虽从未对陛下动过心,却始终将您当成自己最大的倚仗。您对我那般好,我想,终有一日我会被您打动。”
然而,古月遭流放后,太子的“背叛”伤她至深。心灰意冷之下,她转头就遁入了灵桑寺,毅然决然地削光了自己的头发,从此遁入空门,不问世俗。
自那时起,她将自己彻底封锁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直到维扬再遇,他以润物细无声的柔态攻势,一步一步将她坚硬的外壳凿开,为她干涸的内心注入一丝久违的情爱之光。
“对陛下动情,约莫是从青州府开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