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幻(347)
“你是说......”
唐璎颔首,“林岁有问题。”
这倒令陆子旭十分意外,眸光微闪,似一只狡狐般盘算着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可……林岁会武?”,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改口道:“你的意思是……杀害孔青和天子护卫的凶手是林岁放进来的?”
“没错。”
“那林岁为何不将冯高氏也杀了,而是要等到老师进宫后再引诱他作案?莫非他想利用冯高氏的死来给……”
后半截儿话陆子旭并未说出口,唐璎却十分清楚。
一个半只脚都迈进黄土的老媪能被利用来做什么?
自然是——给天子设套。
寒空下,大理寺的园林被暮色覆染,融光倾泻而下,二人的神色间却俱是一派冷凝。
陆子旭立在夕光中思索片刻,又问道:“可你从何得知,那个跟老师一同进宫的人就是林岁?”
“昨日夜里,钟谧自己说漏了嘴。”
唐璎凝视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笃定。
宫变那晚,得知冯高氏的死讯后,她和黎靖北匆匆赶去了承安门附近。
宫阶前,她质问钟谧为何在此,钟谧却说他是因接到陛下有危险的密信后匆匆赶到的。她又激他,说那封所谓的“密信”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伪造的。钟谧愤懑之下,反驳说自己的学生也收到了。
学生……学生……
这句“学生”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有意为之,唐璎不得而知。然而,尽管方才在牢房内,钟谧始终不肯透露那位“学生”的姓名,却还是教她猜到了。
钟谧为四儒之末,门下的学生虽不少,在京当官的却寥寥无几,细细数来,也仅有墨修永、封敬、林岁三人。
墨修永与孔青关系匪浅,冯高氏又是莫同一案最后的证人,是以他断不会加害这两人,那么学生的人选便落在了封敬和林岁身上。
凛风刮过,唐璎紧了紧斗篷,寒露渐起,为她清隽的眉眼添上了一抹霜色。
犹记方才在监牢内,钟谧托她给黎靖北带话,说是林建意图谋反,让君王多加小心。
这话倒是不假,昨夜周皓卿闯进南阳宫后没多久,林建那头便有了异动。只是事儿还没成,他的人便被提前蛰伏在宫门口的黎珀带兵围剿了。
可问题是,钟谧入宫的时辰比林建早,他又是如何知晓林建妄图造反的意向的呢?
“——答案很简单。”
陆子旭羽睫微敛,细细啜了口茶,笃定道:“林岁和林建是一家的,两人本是亲兄弟,同住一府,向来知根知底儿的。逼宫那么大的事儿,林建想要独自瞒下去很难。且不说瞒了,便是一点儿风吹草动也很明显。况且以林岁的道行儿,林建再修个十年也未必赶得上。”
“所以昨晚林建的动向……”他顿了顿,眼尾泛起狡黠的光,“必定是林岁主动透露给钟谧的。”
很显然,为了博取恩师的信任,林建已然被他亲哥哥当成了乱局中的一颗废棋。
林岁以自己的弟弟为投名状,利用钟谧对他的信任保全了自己。他并未直接向君王挑明林建的野心,只因林建一旦事成,整个林府都能跟着鸡犬升天,可他若失利,家族也必定会受到牵连。钟谧重情,又向着帝王,因此在事情尚未发生前向他告发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虽然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唐璎颔首,肯定了陆子旭的想法,眼神变得极为冷静,“至于封敬,我并不怀疑他。”
她托住杯底,用瓷盏的余温暖了暖手,续道:“今日上值后我刻意找都察院的小吏打听过了,年关方过,正是事儿多的时候,封敬昨晚一整夜都宿在自己的值房内处理公务,其间并未踏出过都察院。”
“原来如此。”陆子旭听完颇为感慨,叹道:“昨夜宫变我不在场,早朝又没资格上,倒不如你耳聪目明。”
说罢又故作姿态般拱了拱手,“承蒙章大人信任,告诉我这些。”
唐璎权当他在贫嘴,原不想搭理,转身时,却猛然顿住了脚步。
日暮时分,一阵寒风掠过,广袖翻飞间,她敏锐地嗅到了男人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土腥味。
“天麻?”
一个时辰前,她将将踏入大理寺,险些被廊柱绊倒时,陆子旭扶她起身,她便从他身上闻到了相同的药材味,彼时董穹在场,她又急着见钟谧,便没细问。
天麻主治头疾,陆子旭落水后便体弱多病,大病小病不断,而今他们几月未见,莫非这家伙又患了什么病症?
经她这一问,陆子旭的神情明显一僵,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
“嗯,父亲近日染了风寒,我替他去城南抓的。”
说话时,他的神情十分自然,丝毫看不出破绽,然唐璎与他相知多年,轻易便能察觉到他目光里的闪躲。
即便如此,她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陆子旭知她想问些什么,却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只狡黠地眨了眨那双好看的桃花眸,两腿一抻,摆出一副姿态闲适的模样来,反客为主道——
“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向来是相互制衡的关系,你我虽为友,却很难谋在一块儿。你这都察院的副都御史大人今日特意跑来大理寺同我这小小主簿讲了这许多,怕是有事相求吧。”
唐璎闻言笑了笑。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机敏。
“不错。”
见陆子旭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也不强求,只顺着他的话道:“此前来寻你乃是受你父亲所托,他言你近日状态不大好,遂想着我来大理寺关心一二,至于今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