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幻(38)
黎靖北看向她的目光深浅不定,唐璎垂眸,不欲与她对视。
“再者,孙大人将蒋、封二人的稿纸从贡院调出来后,草民用雪碱水在每张纸上都还原了一下,随即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即二人只有第一场和第三场用过的稿纸上印有李翰林的字迹,第二场的稿纸上却没有。李思大人曾说过,封嗣在第二场开考前并未携带酒囊进考场,如此便说明,两人在第二场考试时并未作弊。”
唐璎放下玉箸,饮了一盏清茶润了润嗓子,“用阿魏水作掩饰来将雪碱水带进考场的做法本就十分冒险,若是场场如此,见的人多了,容易招惹上更大的怀疑。因此,草民推测,朱大人应当只是将自己的那份试题在出题前就透露给了李翰林,至于宋大人的那份,他无从知晓,可是由于李翰林是宋大人的学生,对宋大人的出题风格多有了解,考前一个月,他再对两人临时辅之,蒋、封二人高低也能答个七八成左右。”
“至于第三场由宋、朱两位大人联合出的策问题,朱大人与在宋大人商讨时稍加引导,事后决策出来的题目,五道至少能蒙对两三道,加之李翰林又了解宋大人,最后落在稿纸上的答案,不说完全切合考题,却也能能给蒋、封二人提供一些思路和灵感。”
她知道黎靖北在看她,她却不想抬头,总结道:“有了第一场的确切答案,以及第二场、第三场十之八九的提示,稍微有点文学素养的人便能名列前茅,更何况蒋、封二人并非完全的草包,他们虽然没有成为元亚的资质,却也是过了院试的,多少有些底蕴在身上。”
“原来如此。”
听完她的分析,黎靖北和姚半雪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宋怀州却恍然大悟,随即露出赞许的目光,“寒英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若不是你,蒋其正、封嗣、焦毕伦之流恐怕至今仍逍遥法外。”
唐璎听的出来,宋怀州有心向皇帝引荐她,心下不由有些感激,虽然她并不需要。
黎靖北听完他的话,再次将目光聚焦到她身上,“听宋卿的意思,这位‘章’仵作很有能耐?”
被他灼热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唐璎心里有些不舒服,垂首谦逊道:“宋大人过誉了,以上不过是草民的臆测,朱大人泄题的罪名还要等找到了佟敏才能确定。”
宋怀州却说她太过谦虚,而后把她如何说服封嗣、揪出焦毕伦的“战绩”向黎靖北细讲了一遍。
“确实有些能耐。”黎靖北听完,看向她的眼神带了点玩味,薄唇微启:“章仵作这样的人,留在维扬怕是屈才了,不若朕封你个照磨所都事当当如何?”
皇帝这话一出,不说唐璎,连姚半雪都有些吃惊。宋怀州则激动得满脸通红,似乎比她本人还高兴。他赶紧拽了拽唐璎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寒英!还不快跪下谢恩!”
唐璎却迟迟不肯动。
正七品的照磨所都事,官虽小,却好歹是个京官,按理来说这肥差怎么都轮不上她这样的小吏,她是该感到荣幸的。只是当官的弊端也不小,先不说女子为官的不易,师父的案子不解决,她一日都不会离开维扬,更何况她若是真做了京官,免不了要经常同这前夫打交道…
黎靖北见她始终不肯表态,心头一空,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嘴唇,内心满是苦涩。
她会拒绝的吧...他说这话不过是想留住她罢了,可她哪里还肯再为她停驻呢?
他定了定神,忍住胸间痛意,微微一笑,“不急,你再考虑考虑吧,过几日再给朕答复。”
这话给她留了拒绝的余地,如此,她再推脱便显得有些不像话了。
唐璎敛眉,“谢陛下。”
黎靖北颔首,示意喜云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撤下去,转而肃容道:“康娄。”
话音方落,门外跑进来一个浓眉大眼的侍卫,“臣在!”
“告诉孙少衡,让他务必寻到佟敏,彻查朱青陌!”
“是!”
康娄离开后,唐璎却有些意外:昨日堂审休憩时,孙少衡曾特意将他喊到偏殿,叮嘱她查到李胜屿即可,不要再深入了,她当时还以为黎靖北想要包庇什么人,可从今日黎靖北对此事的态度来看,他应当只是利用了朱青陌,在得到想要东西的后,又将他当作棋子弃掉了。
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利益关联,但能肯定的是,黎靖北肯动朱青陌了,师父和江临枉死的冤屈也终于能得到伸张了,心中一松,不由有些鼻酸。
黎靖北吩咐完,同姚半雪和唐璎道:“朕还有事要同宋大人商议,两位查案辛苦了,早点回去歇着吧。”说罢,他妖冶的锐眸又转向唐璎,“章
仵作,莫忘了过几日给朕答复。”
第21章 第二十章“让你来建安就是朕之所图。……
走出莳秋楼,天空一片灰蒙,唐璎这才发现雪下大了,琼花如鹅毛般飘落,寒风携着湿意一阵阵涌进骨髓,冻得她膝盖骨发疼。
她望了望身侧的姚半雪,他一身鼠灰色的大氅,支着伞行走于雪地中,如一只孤鹤,看模样,似乎并未受到严寒的侵扰。
身体倒挺好。
唐璎紧紧跟上,问他:“姚大人同陛下认识?”
方才在莳秋楼,黎靖北见到姚半雪和宋怀州,立时就叫出了他们的字。宋怀州是正三品的京官,黎靖北认识倒也正常,可姚半雪职级虽不算低,人却远在维扬,如何能有面圣的机会?
唐璎问这话的目的不仅是出于好奇,更重要的是,她想找个蹭轿的借口。若放在平时,姚半雪定是愿意与她同乘的,只可惜她刚当着莳秋楼众姑娘的面编造了他暗恋佟敏而不得的事,不用想也知道他气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