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幻(388)
唐璎逐一阅览完毕,并未回信,而是将其中的一封烧了,转而去了美人斋。
“陆子旭已赶往锦州,各路兵马皆已备齐,‘老师’他……也快出发了。”
春日的暖阳下,白衣公子倚窗而立,眉眼间似衔着深情,微风拂过他的发梢,风流蕴藉,雅人深致。
唐璎甫一进门便见着了这副美景,不禁眉梢微顿,从背后环住了男人的背。
“老子曾言——‘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此乃天道赐予的良机。”
她踮起脚尖,将头枕在男人的宽肩上,轻轻吻了吻他的后脖颈,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陛下,我们的机会来了。”
黎靖北并未回话,而是微微倾过肩,让她将头靠得舒服一些,静默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陛下”出征
后,黎靖北便跟着张己等人迁去了城西的茶楼,然茶楼终归人多眼杂,并非久待之地,唐璎索性将他转去了美人斋。
美人斋曾是建安城规模最大的女子饰品店,由唐璎的兄长唐瑾和古月阿姊一手创立,古月被“流放”后,唐瑾也去了蜀地,这间店铺随后便被萱娘接管了去,萱娘算是看着唐璎长大的,她对她很放心。
几经易主后,如今的美人斋早已门可罗雀,曾用来招待贵客的三楼更是无人问津。如此一来,隐私性却是极好的,倒适合藏人。
二人温存了一阵,唐璎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推开黎靖北,抬眸望向眼前的男子:“郡王殿下那头如何了?”
见她分心,黎靖北有些不满地掐了她一下,俊眉一挑,“朕天生不擅做戏,他若连这点儿识破的本事都没有,也敢来造反?”
说罢再次将人拥入怀中。
唐璎却无心眷恋,思绪飘回了天子“出征”的前一夜。
那夜,黎靖北特意将“时和”从太庙拿了出来,还穿了身旧时的铠甲以壮军心。那铠甲瞧着气势还行,却不防利器。
那身出征的行头,混淆视听,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行至半路,那伙人就会发现,不仅人换了,就连君主的旧甲,也变成了刀枪不入的锁子甲。
可……万一呢?
似是看出了女子的心不在焉,男人叹了一口气,难得正色道:“放心罢,皇叔那头一切顺利。”
“那就好。”
想想也是,黎珀那家伙,瞧着跟陆子旭一样浪荡,在智谋上,两人却不相上下,都是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类型。
唐璎这才舒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
“方才周惠来报,林岁死了。”
“你是说……”
黎靖北点点头,“妄图弑君,被皇叔割喉而亡。”
唐璎有些惊讶,却不觉遗憾。
林岁乃乱党,他的死罪有应得。
窗外的朝阳为唐璎秀致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柔光,鼻梁小巧而挺拔,鹿眸清澈,分明是最纯净的长相,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只一瞬,她便笑着摇了摇头,转眸对身后的男人道:“黎明到来之前,劳陛下在此委屈几日了。”
“委屈倒不至于,倒比宫里的日子悠闲得多。”
黎靖北亦回以微笑,狐眸微转,假作未曾注意到她方才的神情,望了望天,柔声嘱咐道:“天儿快变了,这几日你去官舍待着,尽量减少外出。”
唐璎“嗯”了一声,随后撑开了伞。
“在此之前,我还得去见一位故人。”
黎靖北听言并未答话,亦未再追问,只静默地望着她,狐眸幽深。
唐璎心里清楚,以这家伙洞若观火的本事,既然能猜到她上回见的人是朱明镜,那么这回见的人,他想必也猜到了。
他既未问,她也不必过多解释,只微微弯眸,以口型比了个“夫君等我”。
见她如此,黎靖北久违地翘起了唇,潋滟的曦光洒进他深邃的瞳孔,妖冶夺目。
“夫人早去早回。”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君之所托,某必不相……
午后,雨过天晴,惠风和畅。
春日的画舫飘荡在护城河上,似锦鲤游过,留下一串串波光粼粼的倒影。
煦日下,一青衣男子仰面斜倚在桅杆上,眉宇清隽,姿态闲适,乌发随着微风而舞,低眉抬首间透着凌人的意气。
见绯袍女子上了船,他翩然一笑。
“你来了。”
这一笑,恰似邗江边的那一瞥,恍如隔世。
唐璎有些恍神,旋即低下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今日一早,她同时收到了两封邀约信。一封约她午后去护城河,而另一封,则将会见的地点定在了紫金山。
这第一封信的落款,正是墨修永。
另一头,男人望着朝他款款走来的女子,眸中深杂再也掩饰不住。
今日一会,或是永别。
自兴中一别后,二人未曾再见面,草长莺飞,积雪消融,尔来已经四月有余。
大殿上,三司长官联合上奏,力证承安门前的尸体是为孔青,而非孔玄,还原宫变当日真相,随后事态扭转,莫同的冤屈被洗刷,而他这个“莫同之子”,自然也就不用背负千古骂名。
在工部的这些年,他政绩斐然,若留下,或可升为侍郎,然他并未如此,乃是自请前往兴中,完成先父遗志,守护百姓安宁。
愿景虽大,却抵不过自己的私心,故此在临行前于画舫设宴,只为见她最后一面——
“我跟令姝和离了。”
令姝是他的妻,也是他老师钟谧的次女,往昔他为救舒姨娘母女出火海,考取功名,不断在京中积攒势力,而迎娶首辅之女,恰是踏板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