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幻(47)
次日,她便将描了自己画像的丹青全都烧毁了,剩下的几幅寄给了章同朽,并托他转还给墨修永。她将这事告诉黎靖北时,他只是“嗯”了一声,依旧看不出什么反应,但从他冷淡的态度却不难看出,他心里还是存了芥蒂的。
几日后,黎靖北生辰,为了缓和两人间的关系,唐璎特意斥巨资去美人斋挑了顶紫玉冠,准备给太子做及冠礼。那玉冠的设计古朴内敛,正好能压一压他身上的“妖气”,据说许多长相阴柔的小白脸们都爱用,是个重要场合显人沉稳的宝物。
只可惜,当她将此物献给黎靖北时,他表现得却并不是很上心。她没有气馁,忙活一下午,特意做了一桌子菜,可等她差月夜去唤黎靖北用膳时,他却推说公事繁忙,不必等她。
太子及冠是大事,再忙的公务也不会轮到这一日来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务繁忙不过是个推脱的借口...看来他还在生气,正躲着她呢。唐璎有些失望,只得独自用了膳,心闷之余还饮了些陈酿,不久后便趴在
膳桌上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间,她被耳边传来的咀嚼声吵醒,睁开眼,只见朦胧的烛光下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名男子,那男子头戴翼善冠,一身赤金色的衮龙袍,正风卷残云般扫荡着桌上的菜。
他用食的速度很快,衮龙袍的衣袖都被一侧的汤水给打湿了,待她醒来时,桌上的菜品几乎全被黎靖北吃干净了,某只被她啃得坑坑洼洼的胡饼亦不见了踪影。
幽幽烛火下,唐璎笑了,“扑哧”的声音颇为突兀,正啃着最后一个鸡翅的黎靖北猛地朝她看来,突然愣了愣,耳根上慢慢染上了红晕。
他咳了咳,妖冶的面庞显得有些不自然,“冠礼太繁琐,孤没怎么用食。”说完还打了个饱嗝儿。
那嗝声并不响,却引得唐璎又是一声“扑哧”。听到她的笑声,黎靖北耳根上的红晕很快蔓延到了白皙的玉面上,他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嗝儿,还没等唐璎有所反应,匆匆丢下一句“孤吃饱了”就离开了。
次日,兴许是觉得她膳食做的不错,黎靖北托张几告诉她,他日后打算替她办个生辰宴。
不得不说,唐璎听到这话是很高兴的。她生母早亡,自幼性格清冷,闺友也不多,幼时就指着生辰宴能多交几个朋友。只可惜,每逢她生辰,前来祝贺的小伙伴总是只有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有些甚至还是宥宁公主请来的托儿。得知真相后,她虽感动,却也有些失望,久而久之就懒得操办了。可即便如此,她内心却始终期盼着能为自己办一场真实而热闹的生辰宴。
诺言许下后,黎靖北并未立马兑现。或许是储君的公务太过繁忙,她十八九岁的生辰被他掠过了,直到她二十岁生辰的前几日,黎靖北才告诉她要办宴的事。听张己说,太子似有亲自下厨的意思。除此之外,他还拟了帖子,专邀皇亲贵族及二品以上的命妇前来赴宴。
赴宴的人是什么身份唐璎不在意,只要是带了真心来贺寿的她都欢迎。
许是被兴奋冲昏了头,以致让她忽略了邀请名册上多出来的“安国公夫人楚杨氏”的字样。因为此次的蓄谋,她对黎靖北的信任彻底坍塌,并决定从此与他分道扬镳。
除了宥宁长公主外,唐璎还有一位关系十分亲近的闺友——美人斋的掌柜古月,同时也是靖王的舅母。
她与古月相识于黎靖北及冠的前几日。那日,她去美人斋为太子挑选生辰礼物,偶然结识了这位面善的姐姐,后来她才知道,这位还真的是她姐姐。
美人斋那日初遇,唐璎对古月一见如故,可在得知她靖王舅母的身份后,她还是决心敬而远之。
彼时,靖王的母族崔氏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而古月作为家主崔明和的夫人,在命妇中的地位自然是也望尘莫及的。这样的人,唐璎本该多加亲近,只可惜靖王和太子生来便是死敌。三王相争时,太子与靖王有好几次都险些死在了对方手里,如此一来,她与古月也是天然的敌对关系。
可奇怪的是,即便她有心疏远,古月却始终待她十分亲切。那日初遇后,古月便时常会送些美人斋时兴的珠串和首饰给她。听说寒冬天她被崔贵妃恶意锁在巷子里时,她带了店里的小厮强闯进去救了她。听说她膝盖落下顽疾后,她还连夜缝了好几副兔绒护膝给她。因着这些事,古月没少被崔贵妃为难,连带着她丈夫崔明和也时常被族中长老喊去谈话。饶是如此,古月依旧我行我素,始终待她如一。
唐璎忍不住问她:“崔夫人为何待我如此好?”
古月微微一笑,明媚迤逦,“因为我是你阿姊呀。”
唐璎的生母是章公的次女章蕴,而古月告诉她,她的母亲名叫章薇,是章公的长女,两人是名副其实的表姊妹关系。
章公罹患呆症后,章薇嫁给了维扬当地豪强之一——安国公楚逢,并生下了古月。只可惜章薇并非安国公正室,她和古月在国公府的那些日子里,没少受安国公夫人楚杨氏的欺负。章薇进府后没几年,楚杨氏便趁安国入京述职,以私通的罪名将章薇私自浸了猪笼,等安国公赶回来后,章薇的尸体已经被河水泡发了。章薇死后,楚杨氏又设计将年仅十四的古月卖进了莳秋楼,并对府中人谎称她跟薇娘一样不检点,娘死后就跟着某富商跑了。
几经辗转,古月从维扬的莳秋楼去到了建安的燕春楼,偶然邂逅了靖王的舅舅崔明和。崔明和对她一见如故,不顾长姐崔贵妃和族中众人的反对,执意为她赎了身,并将她迎娶进门。就此古月成了崔夫人,还在崔大人的支持下开了个建安城最大的美人斋,成了掌柜。